第一七七章(第3/5页)

及至最后一缕执念散去,他的身上忽然长出尸斑。

“如果不出我所料,你最初在那边,应该是清心寡欲的。这是天道对你的保护,为防你与他世牵扯太深,回来之后不能自拔,所以减去你的情,淡去你的欲,以至太上忘情明镜无尘,让你对与己身无关的事都漠然处之。”

“便如孤本上记载对的另两个人一样,他们第二次回来后,调整了一些时日,很快就适应了原本的生活。”

太上忘情,明镜无尘?

可人之所以为人,便是有情有爱,有恨有欲的,这是凡人与生俱来的根,岂能轻易抹去?

“你的情况,应该与第三个人相同,我不知道你究竟经历了什么,让你在另一边生了根,生了情,或是生了执念,但你不属于那里,那副身躯不是你的,你强留是留不下的。”

“程昶,因果已经闭合,从执念消解的那一日起,你只有三个黄昏的时间,你知道最后那个人为什么会疯吗?”

“因为他到最后……”贺月南沉了口气,一字一句道,“亲眼看着自己的身躯,灰飞烟灭。”

“你所附着的身躯不是你的,它是一具已经死了很久的尸身。这世上没有事物能恒常不灭,违逆万物定规,你想想这具躯体经历过什么,它最终……会回到它本来的样子的。”

自小王爷落水后,两年多时间,这具身躯究竟经历过什么呢?

堕崖,火焚,以及明隐寺中,该来未来的乱刀加身。

难怪说会灰飞烟灭呢。

贺月南似乎觉察到程昶那里没动静,忽地问:“程昶,你那边……该是第几个黄昏了?”

如果说长出尸斑的当日算第一个黄昏,那么今日,已经是第三个了。

贺月南急道:“不管是第几个,程昶,你听我说,你立刻去找一口旧棺,然后躺进去,旧棺的阴气会保你沉眠睡去,黄昏之光会护你回到二十一世纪,这样你不会经历痛苦,不会遭受灰飞烟灭之苦!”

日影更深了一些,午时就要过去了。

程昶站在宫台上,注视着小角门外等候着的马车,早上他进宫时,便让车夫等在那里,他原本打算去西山营一趟的。

程昶涩然地问:“那我……还能回来吗?”

可贺月南没有回答他,他根本听不到他的声音。

程昶也不需要他回答自己,从他的言辞中,他早已知道了答案。

躯壳已快灰飞烟灭,他想回来,又该怎么回来?

他不属于这里的。

这个念头一生,他再不迟疑,几步往宫门走去,吩咐守在小角门外的车夫:“帮我卸一匹快马,快!”

似乎意识道程昶没有去找旧棺,贺月南急道:“程昶,你在干什么?”

“你不去找旧棺?”

“你不要固执行事,爱恨一场没什么舍不下的!万一落到疯魔的下场,你——”

日影飘散,四下又起了风,午时过去,贺月南的声音刹那消失在天地之间。

车夫卸了马,程昶很快翻身而上,打马扬鞭,往西山营疾奔而去。

未时了。

离黄昏只有两个多时辰了。

从绥宫到西山营最快也要三四个时辰,还好他事先让人去找了阿汀,让她沿着官道往绥宫来。

第三个黄昏将至,他也许就要离开。

但他还是想去见她一面。

他想她了。

这些日子,一直很想她,还以为可以娶她。

日影舒卷,出了城,疾马而驰掀起狂风,拂乱他的衣袍。

城外愈走愈荒凉,先时的喧嚣不在,行人也越来越少,仿佛一个独行之人走在路上,见识了焰火簇放,却最终凋零。

原来天道残忍,天道难改,伶仃之人,到头来,还是伶仃。

但是也挺好的,这一遭时空颠倒,艰难辛苦,起码遇上了她,遇上了父亲母亲,感受到了他在另一世从未能拥有的深情。

如此他即便回去,亦不再是淡而无波的乏味人生了。

所以便不去找什么旧棺了吧。

灰飞烟灭又怎么样呢?

如果不能再看看她,他会悔一辈子的。

云端浮出一点霞色,程昶策马行在路上,百骸蓦地开始发寒,以至肌理都开始浮上刺疼之感,犹如芒针砭肤。

霞色破出云端,第三个黄昏已至,前方不远处,荒凉一川烟草,有一个红衣身影正牵着一匹马儿在水畔吃草。

程昶愣了愣,勒停了马,朝那身影走去。

云浠嘴角眼底都染着淡淡的笑意,她听说三公子想要见她,高兴得很,一接到消息就往绥宫赶——哥哥把她打发来西山营后,她已好几日没能见到他了。

可她走得太急了,居然牵了一匹疲马,眼下它跑不动了,只能任它歇一会儿。

听到骏马嘶鸣,云浠回头一看,见到那个清恣如霜的身影,灿然一笑,几步迎上去,脆生生地道:“三公子,你要见我?我今日正说要回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