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现在跳舞(第4/5页)
但是现在跳舞,特殊时候,有男生抱着总比没有强,女生们也不再挑剔。男生舞技实在稀松,但是往日明亮的日光灯今天因缠上厚重的彩纸而变得迷离,往日一般般的女孩借着化妆品的魔力变得妖气笼罩,男生心中感到什么在涌动,女生的身体透过轻薄的衣物发出巨大的热量,我看到男生搭在女生身上的手指时起时落,仿佛搭在一个刚倒满开水的水壶。跳舞是个好借口,可以冠冕堂皇地抱姑娘,可以学习如何长大。女孩伸过来的手是拉你下水还是拖你上岸,男生傻,不想。跳得如何,没有镜子,脸皮也厚,不怕。日光灯熄了几盏,屋子变得更加昏暗。音乐从桌子上的录音机里放出来,轻飘飘的,却有另外一种重量,仿佛从香炉里滚下的烟。并不漫天飞扬,只是矮矮地浮在地板上,随着心跳起浮。小男生、小女生们便趟着地板上这如烟的音乐移动自己的脚步,一脸肃穆。男生似乎忘了背地里骂的“两腮垂肩”、“大扁脸、三角眼”,女生似乎也忘了抱着自己的男孩“鼻涕还没流干净”。
我坐在靠窗户的一个角落里,看。反正朱裳也坐在一个很黑的角落里,在我眼前,但又不在别人的怀里,我心里就不难受。
朱裳没穿裙子,脸上连淡妆也没有。但她穿了一件很好看的毛衣,深蓝色的毛衣上两朵黄白的菊花,菊花的形状很抽象。头发仔细洗了,散开来,覆了一肩。我后来在大学做过一段学生干部,负责安排舞会之类的文体活动,我对场地要求、音响设备的安装调试、舞曲的选择都很熟练。活动开始,我就坐在一个角落里,看,体会过去当大茶壶的心情。我总对我的女朋友说,你是舞后,你玩儿你的,我一点都不在意,我替你在这儿看管大衣。
我在角落里看我的女友在舞场里旋转,她的头发盘起来,她笑脸盈盈,她汗透春衫,我觉得她比和我在一起的任何时候都美丽。
忽然看见张国栋窜了出来,走到朱裳面前,请她跳舞。朱裳愣了愣神,搭着张国栋伸过来的手站起来。张国栋穿了一条黑色的锥子裤,藏蓝的高领羊绒衫,外面罩了一件黄色的西装,由于西装的质地非常好,黄色不显得如何张扬。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张国栋不流鼻涕的一面,我惊诧于他的美丽。
“我不大会跳的。”我隐约听见朱裳对张国栋说。
“你乐感好,听着音乐、跟着我就好了。” 张国栋一笑,朱裳后来告诉我,张国栋有一种不属于淫荡的笑容,很容易让女孩想起阳光。跳了一会儿,步子轻快多了,身上估计也有些热了。张国栋比开始抱朱裳抱得紧了一些,我看见朱裳微微闭上了眼睛,可能挺舒服。朱裳后来告诉我,张国栋人瘦,但骨架子大,胸厚,肩宽,姑娘搭在张国栋背上的手可以感到在身子旋转时肌肉微微的隆起,而且张国栋的节奏感奇怪地好,步法行云流水。
我当时看到的是张国栋的手。他的手大而结实,抱在朱裳散开的头发上, 手背青筋暴露。我知道朱裳的头发是新近仔细洗过的,因为比平时蓬松,颜色比平时略浅一些。我有一种理论,物质不灭,天地间总有灵气流转,郁积在石头上,便是玉,郁积在人身上,便是朱裳这样的姑娘。玉是要好人戴的,只有戴在好人身上,灵气才能充分体现。女人是要男人抱的,只有在自己喜欢的男人怀里,灵气才有最美丽的形式。
想到这种理论,我忽然觉得不高兴。
翠儿进来,香香的,坐到我身边,说,我们班的晚会没劲,我来看看你。翠儿穿了一件用布极少的黑色衣服,前面乳房一半以上是没有的,后面第一腰椎以上是没有的,侧面大腿三分之二以下是没有的。后来,翠儿告诉我,这叫夜礼服,我才知道它是生活富裕和文明发展到一定程度才出现的,就是因为没有在墓葬里发现夜礼服,多数著名学者否认夏朝文明的存在。从小到大,我对这个世界有很多疑问,主要三个是:闹钟为什么定点会响?什么把塔吊本身升到那么高?夜礼服是怎么固定在女人身上的?我拆过一个闹钟,后来装不回去了,还是没搞明白原理。我和好些搞房地产的大佬吃过饭,他们说,他们不是工头,他们不熟悉塔吊。我现在只知道夜礼服是如何固定,因为我认识翠儿。我说:“我听说,唱京戏铜锤花脸的有个绝技:戴着头盔翻筋斗,不想让头盔掉,头盔就不掉,接下去想甩掉,一甩就掉。秘密是,咬紧槽牙系头盔带子,牙关一咬,太阳穴突出,带子系紧,翻筋斗不掉。牙关一松,太阳穴瘪了,带子松了,一甩头盔掉了。夜礼服是不是也是一个道理?穿的时候,在外面晃悠的时候,想着淫荡的事情,乳房一胀,乳头挺起,衣服就不掉。回到家,想起考试、功课、父母,乳房一泻,乳头一塌,衣服就自动脱下来了。”翠儿说:“不要胡想。夜礼服多数都有个极细的透明带子,吊在肩上,不留意看不出来。还有的夜礼服在后面勒得很紧,扯一两把不会掉的。你以为姑娘的乳房和乳头跟你的小弟弟一样,想坏事就肿胀,还能肿胀那么长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