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灯(第11/17页)
站在这许多书本和围着这些书的不堪酷热的人群中,脱胎换骨的感觉是怎样产生的呢?应该回去问问阿姐。我才走了这么几分钟路,脑门、后背、大腿就汗津津的了,书店温乎乎的冷气根本吹不干。我先挤进了门口的周刊角,待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等着汗消下去。
“热死人。”
喘过气来,我随口冒出这么一句。旁边的大叔扫了我一眼。平放着的杂志堆中最漂亮的一个封面,是深绿色的背景上蜷缩着一只花猫,那双钝金色的眼睛似乎在说:“你就别指望了。”
我毫不留恋地走出了书店。阿姐给我的旧棉布连衣裙紧紧地粘在背上。我真想把这可恨的连衣裙和内衣全都脱掉,拽到墙上去。快步穿过小路,来到店旁,看见一个穿亚麻衬衫的人坐在“香猫”房檐下的阴凉处,显得十分凉爽。
“老师。”
他抬头看见了我。
“你好。”
“这店,今天休息。”
我抹了一把脑门的汗。
“她在吗?
“……”
“我问松泽君。”
老师伸出大拇指,指了指店。阿姐应该是在房间里睡觉。可我不想告诉他。
“我想应该在她屋里吧。”
“说好一起吃午饭的。我说一点来接她……”
“已经到时间了?”
“现在一点多了。”
“您在店里等一下。我去开空调。”
我不禁莞尔一笑。这倒也不是为了让人觉得自己很懂事。我快步走到后门,从兜里掏出钥匙开门,这时,和刚才正相反,感觉背上的汗凉飕飕的。“请进。”我说着打开了门。老师道了声谢,走了进来。关上门,拉着百叶窗的店里漆黑一片,只有从地板和门的缝隙间漏进来一点光亮。
老师没有说话。
黑暗中,我屏住呼吸,凝眸细看。我轻轻地舒张鼻翼,不让对方察觉地嗅着老师的气味。同时,我又觉得这样做甚至很难为情,恨不得马上开门逃走。
“灯呢?”不远处传来老师的声音。
我摸索着走到吧台最里头的电源开关前,确认了冰凉的手感后,把店里的灯全部打开了。老师钻过门帘,走进了客席。
“我去叫阿姐。”
“你等等。”
“哎。”
“松泽君在睡觉吗?”
“可能吧。”
“那先别叫她,我也想休息一下。天太热了。”
老师在客席的一个座位上坐下来,像个少年人似的晃悠着腿。我们之间的紧张空气这才多少缓和了一些。
“这个店不错啊。”
“……”
“有人资助吧。”
我笑了。
“阿姐没跟您说过吗?”
“不怎么说的,这种事。”老师双手沙沙沙地捋着头发说道。
“听说是从以前工作认识的什么大叔那儿盘来的。”
以前的工作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不过,阿姐肯定也和那个大叔睡觉了吧。
“喝冰咖啡吗?”
“不用,不喝。”
店内凉快而安静,与外面的闷热隔绝了。放下的百叶窗的那一面,蝉儿们叫得正欢。在这位敏感而神秘莫测的、来自自己所不了解的世界的男人面前,我感到不知所措。
老师在桌旁坐下,一面依次瞧着墙上挂着的旧油画。他突然扭过头问我:“你是学生?”
“不是,退学了。”
“哦。大学那种地方,还是不去的好啊。”
我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要是阿姐会怎么应对呢?
“松泽君一点没变哪。”
“当学生的时候,她也这样吗?”
“是啊,也是这样。”
眼前浮现出在午后温热的风吹拂下半裸着睡觉的、阿姐的睡脸。
“她很美吧。让人禁不住看呆了。”
“你这么觉得?”
“您不觉得吗?”
“说的是啊。”
“……”
我没事做,一口喝光了自己的冰咖啡。不知老师出于什么意图,一直盯着我的咖啡杯看,害我没法喝得随意。然而沉默还在继续。
“阿姐她,好像喜欢老师吧。”
我忍不住说了出来。我实在忍受不了这静默了,但同时没忘装出一副对他们的关系满不在乎的口吻。
“我去叫阿姐。”
我也不看老师的脸,只管朝后门走去。反手关上门后,身体突然脱了力,人顺势靠在了门上。大中午的热浪一点点地贴了过来。我急切地想见到阿姐。
我跑上楼梯,敲了敲御门姐的房门,一面叫着她的名字。她如我所想地半裸着现身了,慌张地问我什么事。
“老师在店里等着呢。”
“啊,对哦,我睡过头了。现在正准备呢。”
“……”
“就这样。”
阿姐哐当一声把我关在了门外。我回屋开了窗户,把身上穿的一件不剩脱个精光扔个一地,躺倒在床上。
我一边调整着呼吸,一边用手掌轻柔地从胸部开始往腹部抚摩下去。尽管皮肤内侧燥热得受不了,身体的表面却冰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