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灯(第7/17页)

“阿姐,你怎么了?”

老板瞅了这边一眼。阿姐看着我,就像个珍藏着秘密的小女孩一样,哧哧地笑起来。

“你喝得也太快了吧?”

“太渴了呀。”

“那也……”

“多好喝呀。”

“也就一眨眼的工夫。”

“绿藻也放开喝呀。”

还没等我回答,阿姐三口就把剩下的啤酒喝光了。

“老板,再来一杯。”

老板一个眼神,瘦津津的打工学生把一只浮着泡沫的啤酒杯轻轻放到了吧台上。阿姐说声“谢了”,亲切地冲他微微一笑。

我和阿姐要的虾随随便便地裹了一层面衣,在金黄色的油锅里翻腾着。老板又开始切圆白菜丝了。我看着他那花白的头发无依无靠地趴在没有光泽的头皮上,不禁一阵惆怅。换气扇的嗡嗡声和闷热同时扭着钻进我耳朵深处,头都要发昏了。我目不转睛地望着盘子里的一堆圆白菜丝,听见了御门姐打了个气嗝后满足的轻叹。

“第一次和绿藻一起吃饭也是在这儿吧。”

“是吗?”

“绿藻来店的那天晚上,不是在这儿吃的炸虾吗?”

我想起来了。我在阿姐店里干活这件事定下来的那天晚上,阿姐在这里请我吃了炸虾套餐。那次阿姐也要了啤酒,畅快地咕嘟咕嘟喝了下去。我当时想,这个人是世界上最会喝啤酒的人了。

阿姐收留我,是在二月里格外暖和的一天。那段时间,我刚刚从一年都没去的大学退了学,为此和远在外地的父母起了摩擦,差点连住的地方都保不住了。虽然如此,我却没心思去做什么有建设性意义的事,每天睡到天擦黑才爬起来,然后到位于当时的公寓附近的御门姐店里去消磨时光。我埋头于阿加莎·克里斯蒂和埃勒里·奎因等人的连小孩都能看的文库本,书里的汉字极端的少,一直看到快打烊,什么周围大叔们的闲谈根本妨碍不到我。只是,每当听到御门姐娇媚的笑声,我就忍不住抬头往吧台那边看。一和她的目光对上,我就感到莫名的尴尬,赶紧低下视线。

我不否认御门姐是个漂亮的女人,但又总觉得她是一个会嘲讽人的人。我觉得她是个坏女人、讨女人嫌的女人、床上功夫出类拔萃的女人、翻脸不认人的女人、瞧不起我的蠢女人。

不过,我有一种感觉,要是一不留神和她四目对视,我这种没脑子的人定会彻头彻尾成为她的俘虏,所以我一直保持着警觉。

记得那天晚上,我瞥了一眼那些下了班的男人,照旧坐到靠窗的座位上看我的《罗杰·艾克罗伊德谋杀案》还是什么书。唉,总不能翻来覆去老看这种东西啊。真想去旧书店买些新的,可存款已经见了底,而给妈妈打电话要钱,光想想就浑身毛骨悚然。我就这么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拖拖拉拉往下看,渐渐地,意识彻底远去,趴在桌上睡着了。就那样睡了一会儿后,感觉肩头舒服地摇晃起来。下一个瞬间,意识到“坏了、完了”的那种感觉,就像是绝对不能迟到的考试当天早晨醒来时的那种感觉,让我猛地醒了过来。最先进入眼帘的是阿姐腰上系的仿珍珠细链。我抬头看阿姐时肯定都快哭出来了。

“抱歉啊,该关门了。”

阿姐第一次对我嫣然一笑。那一瞬间,我想我的脸是刷地红了。“对不起。”我说着把桌上的书收进包里,打算起身离开。店里除了我和阿姐外,没有别的人了。

“呀,你脸上……”阿姐瞧着我的脸,忍俊不禁。

“嗯……”

“是书的印子。”

我赶忙摸摸脸,原来是睡觉时压在下面的书的框框清晰地印在脸上了。

“喝点什么清醒一下再回去吧。”

“不了,住得离这儿不远,我走了。”

“你想不想在我这儿干哪?”

“什么?”

“最近一个女孩子辞工了,缺个人手。”

“你是问我吗?”

“你是学生?”

“不是。退学了。”

“那就更合适了。你现在什么也没干吧?还有一间屋子空着,就在这上面,你可以住在那儿。”

面对阿姐这一突然的提议,我着实不知该怎么回答。然而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五分钟后,我决定作为阿姐的帮手,在她店里打工。阿姐从店里面拿来房间的钥匙交给我。这把有点脏的别致的钥匙上,浅浅地刻着civet这五个字母。

“叫‘香猫’,这个店。你肚子饿不饿?去吃炸虾提提精神吧。”

我这时才知道了这间没有招牌的小店的名字。

从那以后已经过去半年了。现在,阿姐和那天一样,把老板隔着吧台递过来的大盘子首先放在我面前,我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把一双筷子轻轻搁在盘子上了。

“你先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