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应许之地通往美国世纪的大门(第2/15页)
海勒姆·惠特利和艾达·韦尔斯的世界在其他所有方面都全然不同,唯独在这个主题内产生了交集。当然,这也并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主题,不只是白人的侵犯和黑人的决绝之间的碰撞,也不只是解放黑奴的大形势下白人的故步自封。一切都远远复杂得多。海勒姆·惠特利曾经的工作是抓捕逃走的奴隶,他反对废奴,反对给予非裔美国人公民权,在决定加入联邦军之前还短暂地考虑过是否为邦联军卖命,因此,如果不是因为这个问题太过复杂的话,他根本就不可能这么积极地保护这些和他没有任何共同点、显然也无法激起他怜悯之心的人的公民权利。在惠特利身上,各种实际目的和个人目的在此交汇,而19世纪晚期的美国也正是如此。这是一个充满矛盾的世界,艾达·韦尔斯正是在这样的世界里长大的。
19世纪晚期的美国是一个战后世界。当时的城市迅速崛起,技术和交通快速发展,西部的扩张如火如荼,以至于常常会让人忽略了这个现实。但在这一切的发展背后,不管是在人员上、实际上还是心理上,这个国家都仍然遭受着冲突的余波。1865年结束的内战夺去了60多万人的生命,留下几乎同样数目的伤残人员,国家经济也随之陷入危险的境地。死者只需哀悼,但处境艰难的幸存者则需要供养,这是当时的北方和南方都面临的问题。需要重建的不只是南方,需要稳定的也不只是经济,许多幸存的内战老兵还需要政府的赡养以度过余生,这其中有些人会一直活到20世纪。
此外,由于这场战争的性质是内战,对于南方遭受的更严重的经济重创和物质破坏,美国自然不能坐视不管,但这个问题也不太可能在短短数年内就解决。在战争期间,南方的房地产价值减半,农产品产出价值一直到19世纪末才重新达到了1860年的水平,到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才追上整个国家的发展。在战后的南方,不管是黑人还是白人农民都很快发现自己被困在了这样一种体制中:他们作为佃农,在别人拥有的土地上通过劳作分得一部分农作物,用自己的劳役偿还债务。大多数人通过种植棉花而非作物来偿还那些他们不得不担保的贷款,而这些贷款永无希望还清。整个国家的情况也在恶化:格兰特虽然是一位伟大的军事指挥官,但在担任和平时期的总统这方面显然不太在行。他的两届总统任期都沾上了政治腐败和财政腐败的污点,在这个被马克·吐温贬损为“镀金时代”的时期,联邦对于南方的政策常常优柔寡断,对于非裔美国人的政策更是摇摆不定。
1865年联邦资助成立了自由民局,来帮助实现从奴隶制到自由的顺利过渡,其中包括开办学校、建造医院、提供一般性援助和建议等,但自由民局只存在了短短五年,也从未得到必要的资源来实现其雄心壮志。事实上,它甚至都没有得到必要的资源来维持自由民的基本健康,而这些自由民的健康状况本就在他们当奴隶时遭到损害,后来在内战中的“走私管制营区”里更是严重恶化,感染了霍乱和其他危及生命的疾病。
自由民局卫生处面临的问题在很多方面都表明,在从蓄奴制到自由的转变过程中,存在一些更广泛的问题。这些陷入困境的医生面对的是一个更关心协议和程序而非实际帮助的联邦政府,对其而言更重要的是平定混乱而不是解决医疗问题,更不用说去解决社会问题。该地区民众对于联邦干涉的反对,特别是对于种族平等的反对,常常阻挠着联邦政府想要保障政治、经济和社会稳定的任何尝试。而在实施这种早期的内部政权更迭这一问题上,进驻南方的联盟军的作用也很有限。
立法方面当然也有一些进展。19世纪70年代早期的执行法案允许联邦法庭而不是州法庭起诉种族犯罪,1875年又通过了《民权法》,力图实现南方的社会和文化平等,向“无论种族、无论肤色、无论之前处于何种奴役状态的所有公民”承诺“完全平等地享有住宿、特权、设施,以及使用旅馆、陆上或水上公共交通工具、戏院和其他公共娱乐场所的权利”。尽管如此,原则上的平等权利和实践中对平等权的保障之间还是存在着巨大的鸿沟。像惠特利这样的人试图缩小这种差距,而另一群人则想要扩大这种差距。
在南方重建期间,非裔美国人的政治权力和共和党的统治有时会遭到来自意想不到的人的批评。内战让惠特利抛开自己战前的种族歧视,转而开始在战后的南方与白人极端主义抗争,但另外一些人却发生了恰好相反的转变。例如新闻记者詹姆斯·谢泼德·派克(James Shepherd Pike)在战前是一名废奴主义者,在战后却对南卡罗来纳州的重建发起责骂和抨击。南卡罗来纳的与众不同之处在于其重建后的议会成员大多是非裔美国人,这可能也正是派克攻击南卡罗来纳的原因。不过,派克的攻击非常极端,他在报纸上发表了许多社论,这些社论后来于1873年结集出版,书名为《屈服之州》(The Prostrate State)。同时,他还画了一幅谩骂攻击南方某州在后解放时期政治的漫画,其中的极端观点恐怕会让读者大跌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