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语:诸神的语言

此后米开朗琪罗又活了五十一年,在漫长创作生涯里创造出更多的绘画和大理石雕刻杰作。一五三六年,他甚至重回西斯廷礼拜堂绘制另一幅湿壁画,即祭坛壁上的《最后审判》(The Last Judgement)。到了晚年,生命出现奇崛的转折,出任圣彼得大教堂重建工程的工程局长;首任总建筑师布拉曼特死于一五一四年,享年七十岁。这座长方形廊柱大厅式新教堂,自尤利乌斯举行奠基典礼以后,拖了一百多年才建成,因而当时意大利有“兴建圣彼得大教堂”(la fabbrica di San Pietro)这样的语句,用以形容事情没完没了。拉斐尔继布拉曼特之后担任总建筑师,部分更改了恩师的原始设计。三十多年后的一五四七年,米开朗琪罗接手这项浩大工程,这时他已以许多杰出成就著称于世,是当时最富创意、最有影响力的建筑师。接下教皇保罗四世的委任后,他开始为这座长方形廊柱大厅式教堂设计雄伟的穹顶,一座不只雄霸梵蒂冈,而且耸立整个罗马天际线之上的穹顶。[1]不过他接这案子时极不情愿,称这建筑不是他的“老本行”。

拉斐尔的创作生涯则短了许多,甚至未能见到梵蒂冈诸室的绘饰完工就与世长辞了。尤利乌斯去世时,他正在绘制艾里奥多罗室的第三幅湿壁画《击退阿提拉》(The Repulse of Attila)。一五一四年,完成该室另一幅湿壁画《解救圣彼得》(The Liberation of St Peter)后,利奥十世立即委任他绘饰教皇居所的另一个房间。在大批助手的协助下,他于一五一七年完成绘饰,其中有幅湿壁画名为《波尔哥的火灾》(Fire in the Borgo),此室因此得名火灾室。

此外拉斐尔还接了许多其他案子,包括为挂毯设计图案,为廷臣、枢机主教绘肖像,以及当然会有的湿壁画绘制。除了担任圣彼得大教堂总建筑师,他还担任梵蒂冈建筑师,完成数年前布拉曼特所开启的凉廊工程及其上面的装饰。他替阿戈斯提诺·齐吉设计了一座丧葬礼拜堂,为新教皇兄弟朱利亚诺·德·美第奇在罗马城外起建了一座别墅。他搬离位于无骑者之马广场边较寒酸的房舍,住进自己出钱买下的卡普里尼宅邸——一栋由布拉曼特设计的豪宅。

拉斐尔工作之余也不忘谈情说爱。他虽然与面包店女儿玛格丽塔·鲁蒂厮混,一五一四年却与名为玛丽亚的年轻女子订婚。玛丽亚是枢机主教毕比耶纳的侄女,拉斐尔一生所绘的许多肖像画中有一幅的画中人就是这位枢机主教。但拉斐尔一直未履行婚约。据瓦萨里记述,他迟迟不履行婚约的原因有二:一是他希望当上枢机主教,而娶妻显然会让他失去资格;二是他热衷于“拈花惹草之乐”。[2]据说玛丽亚还因为拉斐尔迟迟不愿成婚,伤心至死。不久,一五二○年的受难节,拉斐尔也在一夜风流之后去世,据瓦萨里的说法,他这次风流时“纵欲过度”。[3]和莎士比亚一样,他死于生日那天,但享年三十七岁。

据当时某人所说,拉斐尔壮年早夭让皇廷“上上下下哀痛至极。在这里,众人谈论的全是这位不世之才的死。他年纪轻轻就结束了第一生命,而他的第二生命,即不受时间与死亡所限的名声之生命,将永世长存”。[4]对罗马人民而言,上天似乎也为这画家之死而哀伤,因为梵蒂冈数处墙面突然出现裂缝,吓得利奥和他的随从逃出似要崩塌的皇宫。不过这些裂缝大概不是上天哀悼的表示,反倒更可能是拉斐尔不久前修正梵蒂冈结构的结果。

拉斐尔的遗体被放在灵柩台上供人瞻仰,灵柩台上方挂了他生前最后的遗作《基督变容》(The Transfiguration)。随后他与他那心碎的未婚妻玛丽亚,合葬在万神殿。至于玛格丽塔,据说拉斐尔留给她不少的财产,后来她遁入修道院当女尼。不过她很可能带着一则秘密一起进入修道院。近年有人用X光检查《芙娜莉娜》,即拉斐尔于一五一八年为她所画的肖像,发现她左手第三指戴了一只切割方正的红宝石戒指,这说明了拉斐尔一再拖延成婚的另一个理由,即他已娶了玛格丽塔。当时一如今日,建议婚戒戴在左手第四只手指上,因为那时人们认为有一条特殊静脉——爱情静脉(vena amoris)——从该手指流往心脏。[5]这个戒指后来被人再上色盖掉,以维护他死后的名声(动手脚者很可能是拉斐尔的某个助手),直到将近五百年后才重见天日。

拉斐尔英年早逝时,君士坦丁厅里正在搭建脚手架,这是教皇居所里第四个也是最后一个待绘饰湿壁画的房间。如果说他在梵蒂冈诸室的湿壁画一直被米开朗琪罗在西斯廷礼拜堂的作品压得出不了头,那么他至少在死后打赢了劲敌一次。拉斐尔入土后不久,米开朗琪罗友人皮翁博向教皇利奥申请,让米开朗琪罗接手绘饰君士坦丁厅(其实他本人对此计划兴味索然),但最后却因为拉斐尔诸弟子(包括青年才俊朱里奥·罗马诺)拥有师父的草图,且有意按这些草图绘饰该厅,而遭驳回。一五二四年,这些助手如期完成了君士坦丁厅的湿壁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