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迈入竞技场(第4/5页)

预感到英国人将会来袭,梅迪纳·西多尼亚发射了一响号炮,无敌舰队随即根据战斗序列列队,每个分队都高度精确地按照军事行动的需要腾挪辗转,各船或满帆或收帆,并依据邻船的情况调整操作,直到整支舰队在英国人眼前首次呈现出著名的新月阵型,这种阵型将在海峡内部的一路激战中持续不断地令对手感到困惑和敬畏。那当然不会是一弯形状完美的新月,但是它仍然有直指敌军的展开的两翼和厚实的中央地带,这么多形制不一的船只能够顺遂地排列并且牢固地保持如此复杂的阵型,足以让任何经验丰富的水手备感惊愕。

英国人做不到这一点,他们从没有进行过这类练习。英国的海员从未低估过伊比利亚人的航海技艺:欧洲其他地区的人民是追随着葡萄牙人的船只才得以远赴世界上最遥远的海洋,巴斯克人则可以从世界上最汹涌诡谲的海域中谋生活,从没有人认为他们是离不开和风丽日的水手;至于那些亲自完成过西印度群岛远航的英国人,更不会对这趟远航所需要的航海技艺心存轻视。即使是这样,呈现在霍华德舰队面前的操纵技艺还是让观者们大开眼界,一如此前英国轻易夺取风向优势时西班牙人的惊诧万分。而且在某种程度上,眼前的景象多少令人沮丧,因为这个阵型蕴藏着超乎寻常的防守力量。

新月阵型之所以令人生畏,是因为醉心于把持风向优势的英军船只只能攻击它探出的两翼,可是那里却静候着战力最强的船只,而且一旦这些船只中有谁严重受损,还可以轻松地“返回到舰队的中央地带”。另一方面,倘使有哪艘英国战舰鲁莽地冲到展开的两角之间,便一定会遭到合围,从而被来自左翼或右翼的强大盖伦帆船切断与后方的联系。那时它们将落入这个新月形包围圈的内部,从后方围堵上来的西班牙侧翼舰船还有风向优势,将在狭窄的水域里捉住它们,英国船只的速度和敏捷都将无用武之地。陷入包围的英舰将被迫近距离交战,并最终落入近身搏斗,它们的同伴若想施援,也只能亲自投入这场大型混战之中,展开面对面的白刃战。而这正是西班牙人一直梦寐以求、英国人却避之唯恐不及的作战方式。

故而当他们各自排出选定的阵型,西班牙人祭出古怪的新月,英国人则排出一列或两列时,两边都在打量对手,却没有任何一方喜欢眼前看到的景象。如果说英国人惊骇于无敌舰队的规模——其体量之大似乎让海洋都不堪重负地发出了呻吟——并且为西班牙人的秩序井然而咋舌的话,那么西班牙人却很清楚本方有多少舰船实则无力参战,他们不仅暗自为敌人的快速灵巧感到吃惊,还同样因为敌人的数量、英军一线战队舰船的吨位和显而易见的强劲火力大感讶异。当两军那天清早在战场上彼此注视时,二位司令的脑海必定都曾在一段时间内几近空白,接下来该做何安排,没人心中有数。

他们有充分的理由感到不知所措。出现在战场上的两支舰队在这世上前所未见。从没有人目睹过这样两支海军进行厮杀。没有人知道那些新式武器会有何作为,也没有人了解如何实施战术才能最高效地发挥武器的性能。这一幕揭开了海军战史上新的一页,假如把接下来的时代比作漫长的一天,那么风帆战列舰(ship-of-the-line)将要成为统治战场的女王,它们使用木质船板,借助风力驱动,配备滑膛式加农炮,而新式战列舰(battleship)则仅仅到了这一天的晚上方才登场,它们使用金属装甲,借助蒸汽动力驱动,配备膛线式加农炮。而食古不化的学者们在为始于彼时、绵延至今的时期取名,也就是我们如今所谓的“现代”时,还可能会把这两种战列舰一概而论。不过在这一天的初始,风帆战列舰还没有名字,人们也不知道它该如何使用。那天早上,在埃迪斯通群礁附近,双方舰队中没有一个人知道该如何去打一场“现代”战争。当然,纵使放眼全世界,当时也没有任何人对此知晓一二。


① 1 英寻约合 1.6288 米。
② 巴约讷(Bayonne),法国西南部海港。
③ 拉霍格(La Hogue),法国西北部海港,在海峡南岸。
④ 费尔南德斯·杜罗(Cesáreo Fernández Duro, 1830—1908),西班牙海军船长、作家、历史学家。
⑤ 卡泰水道(Cattewater),普利茅斯东侧的普利姆河(River Plym)与南侧的普利茅斯湾会合的一条水道,往来船舶常常在此停靠。
⑥ 达勒姆(Durham),达勒姆郡的郡治已经接近英格兰的北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