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日落长河 36 情天子火焚观枫搂 陕义女命终颂离歌(第3/6页)



  乾隆的心绪一下子变得很烦乱,想到方才还和易瑛在秦淮河畔谈心散步,顷刻之间又逢大变,竟尔被困高楼身陷重围,倒像是自己亲手断送了她似的,说不出的一股滋味。因放下手中茶杯,说道:“朕也去看看!”尹继善听了无甚说得,但金鉷刘统勋听乾隆方才回护易瑛,深恐他当场再赦易瑛,更令人难措手足。刘统勋正要劝阻,纪昀说道:“主子依着我说,不去为好。现下情势如同水火,冰炭总归难同炉!易瑛恶贯满盈大罪滔天,该当如此下场——主上,这里满案奏折文书,无论抽出哪一件,都比易瑛的案子要紧得多,您不值夜半三更到那里,亲眼看她受擒就死……”话未说完,乾隆已经向外走。只好跟着出来。尹继善快赶几步出了琴诒堂天井外院,大声道:“备马!——把我平日骑的那匹菊花青也牵出来!”说着,便听拱辰台方向三声沉闷的午炮。已是深夜子正时牌了。

  观枫楼坐落在南京东门外约二里之遥,沿通往明孝陵神道北侧两箭之遥。北边山坡一株杂树没有,甬道南侧一漫下坡,坡下岭上全是枝繁叶茂的枫林。秋日叶老,登山四望,犹如淹在红海之中,赤潮翻涌叶声如山呼海啸,灌人心目,神道两旁丈许高的石马石羊石象石翁仲像海中游泳的怪兽礁石时起时伏若隐若现,东望长江,浩浩烟水极目天际,西瞻金陵龙盘虎踞坚稳沉实。袁枚游此胜景,因见无亭阁点缀,特特筹金建了这座“观枫楼”,雕瓮插天重阁玉宇,上设亮亭,周环回廊,高矗在万顷枫林之中蔚为大观。

  但此刻正是子时极深之夜,山高月小风寒露重,乌蓝的天穹隐隐有几片薄云缓缓移动,苍溟的岗峦在虚渺的微霭中起伏不定,仿佛无数魍魉魃魅倏来倏往窜伏跳跃。幽黯阴沉的枫树丛在微风中不安地动来荡去,雨道旁那些巨大的石雕人兽也随树时起时伏,伴着枫林似歌似哭又似哗笑的喧嚣,显得分外阴森。乾隆一路都无话,策鞭攒行,眼里一片恍惚,心中时而茫然,时而又觉得莫名的凄冷落漠。眼见前面密密麻麻的火把,一匝火线围成一个椭圆,半斜在山坡上,似乎谁用金笔在黝黑的大屏上画了一圈,乾隆便料是被围的观枫楼所在了,心里又是猛地一个沉落。果然尹继善在侧旁扬鞭一指,说道:“前头就是了!”

  一众人加鞭飞驰,顷刻便到观枫楼前,刘墉早已得报,火把丛中满脸油汗迎上来,正要行礼,乾隆一摆手道“免了”,便下了那匹菊花青坐骑。尹继善滚鞍下来便问:“情势怎么样?”刘统勋一边踏镫子下马,吩咐刘墉道:“小声传令出去,所有火把全部熄掉!你这叫什么?薄薄一个圈子亮给易瑛看!她们武艺精强,选一处突出去,你圈子跟着套她?”

  “是!”刘墉忙答应一声,传出号令,折身回来说道:“楼上四女一男,燕入云背上挨了黄天霸一刀,伤得不轻。那个韩梅也被黄富清刺了一刀,易瑛三人都带轻伤,现在据楼死守,不肯答话。我想,这么死死围定,待到天明一拥而上生擒他们。夜里不能混战,容易给她可乘之机。”

  乾隆望着黑魑魑的楼没言声,纪昀说道:“不能等到天明。声势太大了,惊动南京百姓都来围观,这千百人捉四五个人,传扬出去很不好。迎驾日子又近了,添些子谣言,有损风光体面,最好是她能投诚。你们喊话了没有?”

  “喊了。她抵死不应声!“”刘墉身边的黄天霸一身短打套扣紧身衣靠,手里提着剑,说道:“这贼婆娘是有些邪门——几次冲进楼,里头横七竖八摆着桌椅板凳,绊得人筋斗马爬,根本到不了楼梯口。毛先——刘大人说那是奇门八卦什么阵。我也冲进去看了,瞧着是凳子,靠近了就是墙,一堵又一堵,翻来翻去又回到了原处……既然要生擒,又不能惊众,只好黎明时动手了。”说话间,黄天霸手下四太保廖富华已提刀到楼下叫阵。他是个黑大个子,嗓门儿又粗又浑,像隔着坛子里边说话,瓮声瓮气喊道:

  “姓易的听着!你们现在是瓮中之鳖,还硬撑他妈的什么门面?既然难逃一死,何如出来和老子痛痛快快干一场,当缩头乌龟有什么意思?”

  众人静听,楼上似乎多少有点动静。一时便见一双隔扇窗户洞然而开。却是燕入云影影绰绰据窗而立,戟指廖富华道:“廖老四,你逞什么英雄?别说易教主,咱们没有一道玩过?你们姓黄的哪个是我的对手?告诉你们,老子要和易主儿成亲,洞房之夜,你少来聒噪!”

  易瑛要与燕入云此刻成亲!楼下人都是一怔。乾隆不知怎的,泛上一股妒意,心里满不是滋味,抑着心头火问刘墉:“这个燕入云是不是从易瑛那里投顺过来的那个?”刘墉忙道,“是!他投顺是为易瑛冷落了他,和另一个姓胡的近乎,他救易玻,也还是因为旧情不断。”说话间黄天霸一干徒弟们已经起哄大声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