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秋声紫苑 18 十五王“学习”入军机 乾隆帝政暇戏寒温(第3/9页)



  “皇阿玛……”颙琰见他这样,本来满心惊慌不安的,转而又觉伤心悲凉,心里一酸,眼泪几乎淌出来,已经带了哽声儿:“您别这么想……听着叫儿子难过……前儿您练布库时候,三十斤的石锁还玩得转,气色身子骨儿不亚寻常四十岁壮年人。儿子和和珅在一边私议,儿子说您能活一百岁,和珅说还不止,至少一百二十岁……咱们大清有您在,万年天下太平是稳稳当当的,您就是儿子们的靠山。有您,再难的事儿总都能化解开的……”

  乾隆由他轻揉细按,又透了一口长气,伸臂在肩胛颙琰的手上轻轻拍了拍,又垂下来,叹道:“痴儿,你也读过甘四史的,活过七十岁的皇帝自祖龙以来只有三个。你说一百岁是孝心,他说一百二是奉迎……”颙琰道:“不是奉迎,儿子听是真心话。”“奉迎也好巴望也好,是真心就是忠孝。”乾隆知道这个儿子,有时是很执拗的,一笑说道,“你是为他们求情来的吧?可以轻一点发落,但不能免。一来他们确实有过,照规矩要整治,二来阿桂和珅都还盛壮,要时不时敲打提醒儿,别叫他们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明白?”

  颙琰的手停了一下,忙又接着轻按,他这才明白,乾隆今日七分火气,还有三分是借机“敲打”。他过来,原是要辞“军机处”阿哥当差的旨,为旨意拾遗补阙给众人说情是顺水人情的事,听乾隆这些话,心中不禁一震,卜卜急跳几下忙稳住了神,话语却变得更加轻柔:“儿子这才明白了……不过,刘墉没有过失的呀!您瞧他的罗锅子,蜷得更像个虾了,人也消瘦得那样。纪昀去了,他一个人干两个人的差使,听说每日只能睡两个时辰……”

  “像虾有什么不好?侍卫不都是虾么?龙王也要鱼兵虾将么!”乾隆已经完全平和下来,娓娓说道,“……再说,他是个汉臣,别人都受了处分,单留他一个,不成了众矢之的?——你大约也为一人独自进军机,怕皇兄皇弟们生出议论?”颙琰一肚皮的忐忑狐疑过来,还没有“劝”什么,自己反倒被劝醒了不少。听乾隆这么问,心想在这样人面前与其闪烁其词,不如爽直坦诚些的好,因喃喃说道:“儿子的心思难逃阿玛圣鉴,还是和兄弟们一样的好……”乾隆道:“既已宣布,没有收回的道理。你是‘学习’嘛……”他终觉不能圆融,又补了一句,“颙璇也来学习。”

  颙琰听了一怔:无端又加了个八阿哥,别的人都不进来,这是什么意思?见乾隆舒展身子示意不再按摩,忙要过凉毛巾请他揩面,又对一杯凉茶递给他,退到一边垂手侍立,说道:“这么着最好,有事两兄弟能商量着办……阿玛,儿子方才一直有个蠢想头,兆惠贪功冒进固然有罪,但细看奏折,不像是溃败,只是敌人奸狡,没有中了兆惠的计,小有挫折而已。现在情势不明,稍待还会有军报递来的。他被敌围困,企盼着解救,就有处置,似乎等解困之后再说不迟。福康安也不必急着去,道路太遥远了,他赶到了,战事也完了……还是宁耐一下好。”

  “嗯。”乾隆点了点头。他其实何尝不知道正是他连表彰带催促连连下旨,兆惠不得已才“冒进”的,但这一层失误连他自己心里也不肯认承的,何况对儿子臣下?沉吟片刻,手指点着西边道:“叫他们过来吧!——那个跟刘墉进来的叫什么名字来着?”

  “刘保琪。”颙琰说道,“是纪昀的门生,翰林出身。”见乾隆无话,颙琰方摆手命大监传旨。

  一时三人依次鱼贯入来,瞧着乾隆果然已经消了气,才都偷偷放了心,和珅已换了笑脸,说道:“方才军机处从城里报说,兆惠营里又有军报,已经到了潞河驿。奴才已经着他们直截呈过来。我们又详看了奏折,敌军大营被毁,死伤惨重,兆惠的兵力没有损,看样子是报平安来了。”乾隆没有理会他的活,对刘保琪道:“你叫刘保琪,先头跟的纪昀,在李侍尧步军统领衙门里当过差,又到四库书房的,是不是?”

  “是。”刘保琪不料乾隆知道自己这么多的履历,高兴得眼一放光,忙叩下头说道,“臣刘保琪。”

  “不要小看了学政,那是一省教化文明之首。”乾隆此时想起纪昀李侍尧都说起过他,王尔烈也说他有纪昀门风,想着他进殿探头探脑的样子,不禁一笑,又正容说道,“贵州人无三分银,天不晴地不平,是个穷地方,苗谣杂居,风俗不一,历来教化难施。你去要用心办差,实在缺银子,和珅可以给你拨些,乡试名额嘛……世宗爷在世时订的数额,已经过去五十多年,比着川陕的例,还可再加增一些。学政使,是一方生员座师,并不归督抚节制奖罚,你有什么条陈,可以随时据实奏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