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五章 二十四桥明月夜(上)
既已看清了局面,唐成意兴阑珊之下就没了继续在此逗留的心思,毕竟课业和家里的事都不老少,当下他便向吴玉军提议明天一早先由急脚递传一封书信回金州,向孙夫人说明此间情况,至于他们两人,在此休憩一天后便动身返程。
“哎呀,阿成你急什么!毕竟市舶司还没表态不是?咱这山高水长的来一趟不容易,好歹得了准信儿再走不迟。”
闻言,唐成停住步子静静地看着吴玉军。
“好了,我说实话行不!我这儿出来一趟不容易呀,阿成你就当是陪我,好歹留上几天再走。”唐成知道吴玉军是舍不得扬州的勾栏繁华,只是他都说到这一步了,难道还能硬拖着他走不成,心底叹息一声后,唐成无奈地点了点头。
此后几天,吴玉军似是跟饿涝一样扎进了勾栏里不出来,唐成没了差事却也没法儿走,这样的情况下他索性放开怀抱,每天早上出来后雇一叶扁舟顺着运河遍览扬州胜景。
看着眼前的扬州如斯繁华,再想想同为州城的金州,唐成偶尔遥望蜀岗上的扬州府衙时,心底也会莫名生出一种心思:凭着超越时代的见识,若给我一县一州这样的支点,我是否能将荒僻的州县建成眼前的如斯繁华?
每一个男人心中都会有对功业的渴望,会有成为英雄被人仰视欣羡的渴望,也会有改换天地的激情,只不过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现实的束缚与重压使他们自觉的将这种渴望隐藏到了内心最深处,因为隐藏得太深,以至于很多时候自己都意识不到了。
唐成也不例外,只不过穿越来后艰难的生活处境使他自觉的将这份渴望给隐藏起来了,隐藏的连自己都感觉不到了,若非这次他是远离了平时所处的环境,若非是受了眼前扬州繁华的刺激,只怕这份渴望与激情还不是显露出来。
船桨轻荡,河水悠悠,斜依在扁舟上的唐成无意识的顺着这个突然而起的想法越想越深,若让我主政一县一州,后世里的那些经验可用,那些不可用,而这些超越时代的意识与识见若运用出来后又会带来怎样的改变?别人又将如何评价我的施政……在桨声水影里,在十里扬州的刺激下,在远离金州的另一个更广大的环境里,唐成心中超越了家庭的关乎人生价值与理想的种子悄然开始破壳,萌芽……
当然,这些想法对于现今的唐成而言还很远很远,如同做白日梦一般的幻想过之后,他就将这想法重新放回了内心最深处。
现在的他还得一步步扎扎实实的跟以前一样过日子。
四天之后的傍晚,正当唐成准备催促吴玉军明天上路返乡时,脚步有些发飘的吴玉军却带来了一份特殊的请柬,“新来的市舶使办完交割正式到任了,淮南道及江南东道的大海商们要联合设宴为新任市舶使接风,时间就定在明晚,这是我使了大功夫弄来的一份请柬,阿成你明天去看看。”
唐成顺手接过这份制作考究的请柬翻开,首先看到的就是右下角那一长串名字,当下就没了兴趣,“你还在关心这事儿?”
“不是我要关心,是勾栏里桐油商太多,那消息纷纷杂杂的,想不听都不行。”吴玉军就在唐成对面坐下了,“阿成你还不知道吧,这两天可是热闹得很,听说林明放了狠话,所以别看是四天过去了,咱山南东道来的桐油商愣是没人敢往周利荣身边凑的,再有就是周利荣的底子被人兜了出来。”
唐成对这个倒是有些兴趣,“噢,他是什么来路?”
“来头可大着呢,这周利荣是御史中丞周利用的堂弟。”吴玉军的话让唐成心头一震,前几天果然没猜错,难怪周利荣这么大的口气,后台着实是硬啊,皇城御史台专司弹劾百官,其职责有些类似于后世的中组部,御史中丞是御史台里仅次于御史大夫的二号人物,这来头儿的确是不小了,“难怪周利荣如此做派!”
“跟他堂哥后面的那个人比起来,周利用倒算不得什么了。”吴玉军饶有兴致的咳了两声后,接续说道:“我听我姐夫说过,御史中丞周利用跟夏宫尚书宗楚客等四人一起被人合称为武三思门下‘五狗’,武三思,那可是当今朝堂里实实在在的一号人物。”
即便唐成的历史知识再粗疏,武三思总还是知道的,这货原是武则天的侄儿,早在则天朝就封了王的,后张柬之等复周为唐迎李显二次登基继皇帝位,武三思竟是毫发未损。此后私通韦后,迎娶安乐公主为儿媳,更将张柬之等五人排挤出朝,现在正是实打实权倾朝野的时候。
“周利用也还罢了,这铺子生意要真扯得上武三思,那林明还争个什么劲儿,林白羽虽说是官不小,跟武三思比起来可就差得太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