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二七章 路在何方(下)(第2/3页)

但等何心隐说完,沈默却摇摇头道:“怕是要让柱乾兄失望了,首辅之位另有人选。”

“什么?”何心隐消息再灵通,他也是局外之人,所以在当事几方都没有放出消息前,他也无从知晓。不由失声问道:“是谁?”

“河北伧父高肃卿。”沈默仿佛说家常般,向他透露了这个名字。

“怎么会是他?”何心隐不安起来道:“这个人和那个张居正,都是韩非子的门徒,是很反感讲学的。”要是这样的话,那还不如让徐阁老继续干呢。

“徐阁老已经向皇帝提出此事,皇帝也不会反对。”沈默很干脆的把责任推到徐阶身上。

“好重的报复心啊!”何心隐恨道:“自己得不到,也不让别人得到。”

沈默乐意看到王门和徐阶决裂,他需要得到他们全力的支持,而不是一面支持者自己,一面还和徐阶眉来眼去。所以没有再多废话,去解释说,自己也是这个意思。

“能不能阻止他呢?”何心隐问道。

“恐怕不能,皇帝对高阁老,是有深厚感情的。”沈默平静道:“我还是不要乱来了吧。”

“这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何心隐不由失望道:“我王门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柱乾兄不必太过忧虑。”沈默淡淡道:“国事如蜩如螗、百废待兴,至少十年之内,恐怕高阁老不会捅这个马蜂窝的。”顿一顿道:“用十年时间,难道还不能让他改变态度吗?”

“也只能如此了……”何心隐一阵黯然,他虽然‘贵乎本心’,却也是洞明世事的老江湖了。当然知道在这件事上,沈默其实是在运用权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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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确实已经是王阳明的信徒,且随着对心学研究越来越深入,受阳明思想的影响也就越深。然而王学不等于王门,虽然信奉王学,但他很看不惯王门中人的一些做派。

在他看来,这些人全都走火入魔了……像王畿、季本的浙中学派,不读书、不上班,什么正事儿也不敢,整天就知道坐而清谈,倒是逍遥自在。当然人家也不是没有治国平天下的追求,而是要等着顿悟了,有了大本事再去建功立业。

所以沈默的很多观点,都是对自己出身的浙中学派反思而发的。

但这也不能说明泰州学派就强到哪去,那里专产像何心隐、李贽这样的疯子,当然也产赵贞吉,这样的道德洁癖者,不过从某种程度上,赵贞吉也是疯子,道德的疯子。

这个过度强调内心、自我的学派,不畏权威、藐视礼法、浑身是刺、胆大包天……王襞以一区区处士,竟敢直接去劝徐阶下课,这种人你要如何控制?

而且公理公道的说,徐阁老与皇帝交恶,有很大原因,就是让那些个信奉心学、更准确点说是,出身泰州学派的御史言官给搞坏的……谏皇帝、骂宦官、没有这些家伙不敢干的事儿。

《左传》上说‘君以此兴,必以此亡’,沈默可不想重复徐阶的命运,继续庇护那些倒霉孩子。

也许是因为都站在治国者的立场上,沈默反而更理解,高拱和张居正对心学的反感……其实在他看来,如果任由这些人胡搞下去,不仅会败坏阳明先生和心学的名声,将来更是要乱国的。

当然他绝不会让人把王门一棒子打死,因为无论如何,王学都是解放思想、破除纲常礼教的利器,自己想要实现理想,不靠心学大盛,是万万不行的。

然而绝不是现在这种往道德沦丧、纵欲享乐、无政府无法度的方向发展,必须要改革!

其实沈默已经在做了,他的‘心无本体论’,就是对空谈误国的严厉批评。而且他已经写好了一系列文章,用以批判那些打着心学的幌子,随意践踏公序良俗、道德法律的‘无耻之徒’。

最终,他的目的是重新构建对阳明公的诠释,并对泰州学派的思想加以斧凿改进,去除其荒诞不经的地方,注入‘思想与实践相结合,二者融为一体,才是真正的知行合一’的基本思想,‘经历越多、了解越多,就越有可能顿悟’的方法论,和‘先立德、后立功、而后立言’的‘圣贤升级之路’,将其发展成为一门容易被青年人所接受,可以鼓舞人奋进向上、开拓进取、勇于探索未知的新学说。

这不是一朝一夕能实现的,沈默知道这很难很难,但显然先给王门拔拔刺,打打他们的气焰,能给自己降低些难度。

既然想让我做王学盟主,那就不要再有什么太上掌门,否则让满天下的王学门人到底听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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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沉默地对视着,起先愉快的谈话气氛,已经荡然无存了。何心隐心里十分懊丧,自己这些山间野士,真是不是这些玩政治的对手,不知不觉中,就主动尽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