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七章 黄獐之战
对周军来说,黄獐谷简直就是噩梦之地。
号角声中,无数的骑兵在山谷中展开了近身肉搏,周军的缓进阵列因为前方的停止和战斗而变得混乱不堪,而在这狭窄的阵地上,自幼生长在马背上的契丹人显然拥有绝对的优势。
他们就像在草原上猎杀无数的黄羊一般,挥舞着刀剑,从周军队伍中凿穿而过,兵锋不止,只管向前,蝗虫一般蜂拥而至的后续人马紧随其后,继续砍杀着周军将士。
山口处的狼烟涌起的时候,埋伏在山腹处的孙万荣遥见远处狼烟升起,大喜之下,一跃而起,厉声喝道:“进攻!”
山上密林中的确埋伏不了千军万马,但是孙万荣只带了少数的骑兵,其余人都是步卒,这些步卒要隐藏在密林中却是易如反掌。
葫芦肚似的宽阔谷地,的确不宜对周军发动猝袭,但是这些与天争食的牧族却自有他们的办法。
一个个用藤条捆扎成的巨大笼球从山坡上滚了下去,跳跃着,活泼地撞进山下的骑兵队伍中,笼球中塞满了枯枝败叶,有些还浇了燃油,推下山之前契丹人就点燃了笼球,轻而富有弹性的笼球如果没有阻挡,足以从这一侧山坡一直滚到对面山脚下。
浓烟起,火焰起,浓烟迅速封锁了整个山谷,千百个着了火、冒着烟的笼球推入峡谷后,整个山谷浓烟滚滚,五步之外难见人踪,那些战马被火苗一烫、被浓烟一熏,惊慌嘶叫,乱踩乱蹦,周军不战自溃。
随即,无数的契丹人披着兽皮,持着猎弓,密密麻麻地冲到两侧密林前,用弓箭向那些逃出烟火阵的周军和在浓烟中偶尔露出身形的周军射去。
与此同时,埋伏在更远处,人含草、马衔环,肃然候命的两千八百名契丹铁骑也沿着一面林木比较稀疏的山坡冲了出来,他们冲向周军骑兵的后阵,将他们截住,死死困在这山谷之中。
此处山谷虽然宽阔,八百骑也足以组成四道阻击阵地,而剩下的骑兵已经反向驰去,把烟火中挣扎的周军远远抛开,直扑还在数里地外急急行进的周军步卒。
山谷中的火势其实不算厉害,真正致命的是弥漫不散的滚滚浓烟,这么浓的烟火,本就足以致命,识得各种草药的契丹人又在笼球中加了许多有毒或者辛辣刺鼻的草药,燃烧起来,熏得人泪流不止,咽喉肿痛,呼吸困难。
人尚且如此,马匹更加难以忍受,人在这种情况下还可以努力保持镇定,但是马不行,即便是训练有素的战马,有的马惊了,乱踢乱踏,撕咬乱撞,继而带动更多的马炸了营,不算契丹人的箭雨攒射,光是被惊马踩踏踢撞致死致伤的士兵就不计其数。
曹仁师眼见如此情形,禁不住捶胸顿足,痛悔不已。忽然一支冷箭射来,一箭将他的头盔射落,一缕发鬓散落开来。身边的亲兵大惊,连忙以骑盾掩护,大叫道:“大将军,快往回冲吧!”
曹仁师拔出佩剑,大吼道:“退不得,往山上攻,唯有占领此处,方有一线生机,杀!”
老将军说罢,身先士卒,发了疯似的向山坡上冲去。
他现在不冲也不行了,滚滚浓烟中,除了身边这些亲兵,他根本看不见别的人,如何实施指挥。
虽说军中除了旗帜,还有鼓乐可以传达将令,可那些东西只能表达简单的将令,诸如进攻、撤退或者原地布防,无法传达复杂的命令,最重要的是……他现在连声乐队都找不到了。
曹仁师率领自己的亲兵,披头散发,挥剑猛冲,恍如着了魔一般。
其实并非没有周军想到应该逃出浓烟阵,向山坡上发起冲锋,可是浓烟的边缘恰恰是契丹人箭矢重点招呼的地方,他们冲出去一个,就会招来一箭,冲出去一群,就会招来一片箭雨,大队人马在混乱之中各自为战,根本难以形成有效攻击。
曹仁师冲出浓烟,山坡上一个契丹兵立刻举弓向他瞄准。
“且慢!”
在大唐做过多年质子的孙万荣只看一眼,就从曹仁师的披挂上认出这是一位品秩不低的将军,立即下令:“此人要活的!把他抓起来!”
马上就有几个契丹兵向山坡下冲去,曹仁师冲出烟火阵,先呼呼地喘了几口大气,努力睁开熏得红肿流泪的双眼,还没看清外面情形,一条套马索就从半空落下,准确地套在了他的身上。
“你给我过来吧!”
抓着套马索的契丹人用力一扯,还没立足脚跟的曹仁师就踉跄着撞开自己的亲兵,向敌人一方撞去。
司农少卿麻仁节此刻正由几个亲兵护着,在人群马群中跌来撞去,一路高呼着:“曹将军!曹大将军?”
笼球渐渐烧尽,浓烟渐渐稀薄,可是被惊马践踏、被浓烟熏得难以视物的周军,还能有几人挥刀作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