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亚的金融风暴(第3/4页)
这种做法各国之间彼此重叠,好像都有无限制的廉价劳工与无限制的外资,只是角逐有限的海外市场。金融风暴的近因则起自外汇。马来西亚的总理马哈蒂尔(Mahathir)尚且提名道姓地指摘始作俑者为国际金融玩家索罗斯(George Solos),但经IMF调查,索氏固已涉及,而牵涉更深的尚且是各国本地长袖善舞、有力量借到当地货币先期抛售的人士。他们看清各国债台高筑,所建造的又多豪华大厦,所营业又无广泛出路,所以借得当地货币卖出,兑成美金或西方货币,等本地货币不支而贬值时买还。本来资本主义的精义即是利用各处的不平衡使之平衡,也在这过程中创造下一次之不平衡。只要做得合法,也无谓道德不道德。金融玩家是谁不说,东南亚国家必有构成这种不平衡的局面才引起投机者的觊觎。惟有投机者所闯祸之大,超过一般预度,已由货币而影响股市,由当地借家而影响到国际银行业,由东南亚而牵涉南韩、日本,再波及华尔街,西欧东欧也可能受影响。
现在善后的方法可以分做三个阶段:第一是国际货币基金的紧急补助,首先必须清理债务。一部分由IMF垫还,或先付利息,将短期债务改做长期债务,有些亏空过多的银行,只能任之破产倒闭,余存的则须严守纪律,也可能受借债国政府及IMF的监视。这种提议合乎情理,却不孚众望。如果美国人尚且不愿见他们的政府替人抵账,本地人又如何愿见投机企业家的私人债务变成国债,并且今后财政事务,受人监视,损伤国权?所以汉城与雅加达的反应已是不佳。第二阶段则清账之后各国货币必采取彼此之间一种合理的汇兑率。这也可能产生无限的争执。既为负债国,则希望本国货币率高,可以还债时付息时不多费气力。但为货物输出的国家又望币值低,以便与外界竞争,得多倾销,下一步增加生产,防止失业,因汇率的波动,也可以引起各国互相竞争之余,树立关税壁垒。第三步各界都已看清:亚洲各国连日本在内,都要扩大并开放内部的市场。这种方案执行时更多困难,也是本文讨论之重点。
我们看到各界对善后的提议,只见得彼此间观点距离之大。《华尔街日报》载有一位女士的论文,她主张在国际间片面的恢复金本位。殊不知1929年的经济恐慌,首由美国农产品价格过低,农人缺乏购买力,又因用金本位,银根太紧,借债不易,以致货不能畅其流,生产萎缩,引起大量失业,落后各国才全部放弃金本位。金融的调节,只根据经济统计增减利息行之。这位女士的提议可谓反其道而行。
又有亚洲传来消息:有人建议,树立日元区域。此议颇像马哈蒂尔气愤之辞,但如有实际意义,势必排斥美金,倡导东亚门罗主义(马哈蒂尔有此趋向,他在推崇日本之外,也在迎邀中国大陆参与他的经济企划)。日本现拥有美国国库债务券百分之九,价值约四千亿美金。依议而行势必扫数出售。若不如此,固然可以说日本为美国之债权人,但反面说日本无处投资,其本身财富尚寄存于美国,若以日元为东亚盟主,岂非仍拥戴美金为太上皇?反面言之,扫数出售,美元固受亏损,日本也先受其害,以后又更向何处投资?并且此后美国势必撤退驻军,因其无特殊之经济利益,亦不必在此地区维持军备。你既不许她为国际银行家,又如何能强迫她提供义务性质之银行警卫?各国是否愿邀日本取而代之?即有识之日人愿接受此项差遣,除非此等问题获得合适之答案,所谓日元区域之建议,亦为不假思索之想法。
《纽约时报》尚有一位专栏作家最近提出:“美国、日本与中国同为亚洲经济之推动力,此际善后应由三国采取主动,美国可将利息降低,宁可局部的通货膨胀,务使银根松动借债有门。日本则须大量减税,增加一般人民之购买力,用于消耗,不要全国上下一意守财。中国过去已经货币贬值两次,因之才使东亚各国失去对外销售之竞争力,此际不得再次将货币贬值。”
这项提议也没有见及问题的深远处,而且在技术上有值得评议之处。此番金融风暴之起因即系西方及日本游资太多,投资不假思索,目下银根枯竭之处已由IMF作选择性的救济,有些美国公司尚且前往抢便宜收买倒台的企业,此际如何又要扩大美国的通货膨胀,又再增加游资?并令日本减税,又能担保其不成为游资?
另一方面东亚各国希望保护他们的市场,也各有原因。内中一个共通的立场即是农业无法与西方竞争。这些国家一向就以精密工作的方式耕耘,一般地少人多。即日本自麦克阿瑟实行土地改革以来,虽然产生了多数小自耕农,一般每家占地不逾数十亩。最近也和韩国、台湾一样,由女子及老年人耕种。年轻人只在旁襄助,他们都在工厂里另有工作,才能收支无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