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两汉(第11/13页)
接着,十一月,巴郡挖出只石牛来,扶风郡出了块怪石头,全都搬到长安,摆在未央宫门前。王莽就跟太保王舜等朝廷重臣一起去观瞧,正瞧着呢,突然间刮起了一阵大风,尘沙漫天,迷了大家的眼睛,而等到风停尘落以后,突然就凭空冒出什么“铜符帛图”来,上面写:“这是上天宣告新皇帝诞生的符谶,献上的人应该封侯。”
王莽把这两件奇奇怪怪的事情归拢到一块儿,上奏给太皇太后王政君,意思是:“天命定了,侄儿我要做真皇帝,姑姑您就别再坚持了吧。”这事儿一闹,全天下都明白王莽的心思了,于是最离奇的一幕终于出现。公元8年的十二月份,某天黄昏,突然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一个超级胆儿肥的闲人,名叫哀章,他穿着身黄衣服,捧着一个铜盒子来到汉高祖刘邦的祭庙前面,把铜盒子交给了守庙的官员。官员把铜盒上交,王莽打开来一瞧,只见里面装着一份“天帝行玺金匮图”,还有一份“赤帝行玺刘邦传予黄帝金策书”,全都写明了“王莽为真天子”,并且列出十一个人名,都附上相应的官爵,说应当做新天子的重要辅佐——当然啦,哀章本人的名字也堂而皇之地写在里面。
学术界一般都认定,这套花样不是王莽授意的,而是哀章别出心裁,为了当官儿自己伪造的符谶,他就此得偿所愿地把王莽扶上了皇帝宝座,自己也落着个国将、美新公的好头衔。不过我们注意一下“赤帝行玺刘邦传予黄帝金策书”这几个字,说明要求刘邦把刘家天下传给王莽的是“赤帝”,也即火德天帝,这是按照刘歆的理论,认定汉朝为火德。由此可以证明,王莽在执政以后,就基本上认可了刘歆的研究成果。
所以当王莽终于如愿以偿,玩儿了出传说中的“禅让”把戏,建立新朝以后,就立刻拜刘歆为国师,封嘉新公,把他的新五德学说确定为官方理论。王莽迫不及待地宣布,根据“五行相生”的真真正正的完美学说,汉皇室是帝尧的后裔,属火德,而他自己则是黄帝的后裔,属土德,火生土——“赤帝行玺刘邦传予黄帝金策书”说得很明白呀,接受禅让的是土德天帝“黄帝”一系——因而新朝接替汉朝是最合情、合理、合法、合适、合衬、合身的。他还特意派了个名叫张邯的儒生去跟百官解释。
至今故宫收藏的一个新朝的大鼎上,还刻着一行大字:“黄帝初祖,德匝于虞,虞帝始祖,德匝于新……据土受德,正号即真”。
梓潼人哀章,学问长安,素无行,好为大言。见莽居摄,即作铜匮,为两检,署其一曰“天帝行玺金匮图”,其一署曰“赤帝行玺某传予黄帝金策书”。某者,高皇帝名也。书言王莽为真天子,皇太后如天命。图书皆书莽大臣八人,又取令名王兴、王盛,章因自窜姓名,凡为十一人,皆署官爵,为辅佐。章闻齐井、石牛事下,即日昏时,衣黄衣,持匮至高庙,以付仆射。仆射以闻。戊辰,莽至高庙拜受金匮神嬗,御王冠,谒太后,还坐未央宫前殿,下书曰:“予以不德,托于皇初祖考黄帝之后,皇始祖考虞帝之苗裔,而太皇太后之末属。皇天上帝隆显大佑,成命统序,符契图文,金匮策书,神明诏告,属予以天下兆民。赤帝汉氏高皇帝之灵,承天命,传国金策之书,予甚祇畏,敢不钦受!以戊辰直定,御王冠,即真天子位,定有天下之号曰‘新’。其改正朔,易服色,变牺牲,殊徽帜,异器制。以十二月朔癸酉为建国元年正月之朔,以鸡鸣为时。服色配德上黄,牺牲应正用白,使节之旄幡皆纯黄,其署曰‘新使五威节’,以承皇天上帝威命也。”
——《汉书·王莽传》节选
始明火德
咱们说到这里,不得不提的是,在这个“汉应火德”跟王莽之间,还引发过两起学术悬案。
前面说了,刘向、刘歆父子俩最喜欢新造理论,而当理论跟古籍相冲突的时候,他们就毫不脸红地借着职务之便篡改古籍,自己写了东西却说是古人所作。比方说《庄子·内篇》,就有学者怀疑是刘向所伪造;康南海老圣人那本《新学伪经考》里所说的“伪经”,就是指刘向父子篡改的古籍;顾颉刚先生也专门考证过这个问题,并且指出刘歆正是为了给王莽篡位创造理论基础,所以才硬生生编造出“汉应火德”和那一大串世系德表来。
但这也不是确论,钱穆和其他一些历史学者就力辩并无此事。理由之一,“五行相生”是自董仲舒老宗师就开始的说法(当然,还有人说,就连董老宗师的《三代改制质文篇》,后来都被刘歆塞了不少冒牌货进去),不是那爷儿俩首创。理由之二,时间上合不拢,刘歆负责管理典籍的时间有限,很难把所有古书都伪造一遍,退一万步说,当时经书流传天下,光他一个人瞎改,也根本没什么用处。第三,王莽自吹是黄帝之后,这都是没族谱可循的,全是他自己瞎编,反正都是无本生意,他大可以宣称自己是夏禹的后裔,承木德,克汉朝的土德,这样计算起来更方便,连伪造古籍的工夫都省了。这两种观点在民国时期曾经爆发过相当激烈的论战,至今仍旧是谁都没法说服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