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两汉(第7/13页)

楚国是灭掉了,刘交一系的王子、王孙可还没有死绝,终于出了个才华出众而又忠心耿耿的刘向。汉元帝的时代,刘向出任宗正,也就是皇族事务大臣,汉成帝的时代,又任光禄大夫,也算是副国级别的高官了。后世给刘向戴上的帽子不少,包括经学家、目录学家和文学家,他编写过《别录》《列女传》《战国策》等好几部书,可以算是著作等身的大文豪了。刘歆是刘向的儿子,本身也是强人一个,不光文科成绩好,理科也不含糊,曾经研究过圆周率,还打算重新修订又开始走形了的历法。

这时候,西汉朝已经彻底由儒家一统天下了,汉宣帝还曾经说过:“我家本来的制度,就是霸道和王道掺和着用,怎么能单单鼓吹道德呢?那些儒生喜欢借古讽今,怎么能够重用呢?”可是到他儿子汉元帝的时代,就把老子的话彻底当耳旁风,崇儒崇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刘向、刘歆父子本身就是大儒,再赶上这一时代风潮,于是刘歆在修订历法的时候,就彻底采用了董仲舒的“三统说”,编成了一部《三统历》,并且获得官方认可,在汉成帝绥和二年(公元前7年)正式开始实施。

刘歆既然这么崇拜董仲舒,本人在当时也算是一代儒家宗师,自然对于本来由阴阳家们推算或者说编造出来的“五德终始说”不大满意——竟然和“三统说”有矛盾,是可忍,孰不可忍——于是他就挖空心思去揪五德学说的漏洞,在老爹刘向曾经基于同样理由搞过的一些研究的基础上,很快,刘歆就打了一个大胜仗,从而彻底埋葬了阴阳家们对官方德性学说仅存的一点点影响力。

汉儒跟孔子之儒、孟子之儒是不同的。孔子曾经说过“近鬼神而远之”,还说“天道遐,人道迩”,遐就是远,迩就是近,意思是上天怎么回事我不打算去研究,我光研究人事儿就得啦。孟子也差不多,他嘴里的天、王道之类词汇都是虚的,从来不去盘根究底。可是到了以董仲舒为代表的汉儒这儿,儒家却吸收了大量方士和阴阳家的论调,开始讲“天人感应”,也开始大范围研究并大规模制造迷信了。刘向、刘歆父子作为董老宗师的徒子徒孙,当然也不能免俗,这爷儿俩都极喜欢“谶纬之学”。

“谶”咱们解释过了,在当时主要是由方士们编造出来的,用语含糊,可以正着理解也可以反着理解,是一种反正怎么说都能勉强说得通的预言;所谓“纬”,就是汉儒附会传统儒家经书所新编的一系列教材,跟“经”书相对,所以叫“纬”。“谶纬之学”,说白了就是拿迷信往儒家理论上去套,从而修正孔夫子的旧话:人道是近,可是天道也不远,夫子您是懒得多说,咱可全都研究明白啦。

有人根据《汉书·五行志》的记载作统计,算出刘向父子所推测的各种天灾人祸、灵异事件以及祥瑞预示,总共有一百八十二件,发表相关理论二百二十六则,是汉代儒生里面玩儿得最欢的,别人就算坐飞机也赶超不了。搁现在说,这俩人就是积年的老神棍,要再多拉几个门徒就能发展成邪教。那么这样的父子俩,怎么可能不痴迷五行、五德之类的言论呢?就算类似言论跟董老宗师的训示有矛盾,他们也会尽量去加以修订,而不会一棍子把五行、五德彻底打翻在地的。

所以刘歆不是直接判定邹衍和他的徒子徒孙们全都错了、“五德终始说”全面破产,而是拼了命地在故纸堆里狂翻,外加拼了命地列算式推演,非得挖出根儿来。“五德终始说”哪一点有问题,只要修订了那一点,就能让五德、三统两种学说完美地融合为一体,而不是像当年汉武帝的纯行政命令那样,硬生生把两种学说给扯到一块儿去。

其实算起来,突破口大概刘向早就已经找到了,但最终完善这一套全新的融合理论的,还得算是刘歆。原来,他们爷儿俩在苦研《易经》的时候,猛然间发现了一句“帝出于震”,是越琢磨越不对劲儿。你想啊,阴阳家们都说第一代人主是黄帝,论德性也是从黄帝开始论,可是根据五行学说,黄帝的位置是在中央,属土,而八卦里的震位则指的是东方,属木,这不矛盾吗?于是刘向父子赶紧又去翻董仲舒的著作,在字里行间,终于发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原来是阴阳家们搞错了,董老宗师可始终都没错,只是没说清楚而已。

他们推算出来,原来“帝出于震”的“帝”并不是指黄帝,而是指的伏羲,因为伏羲一向是位于东方的,所以“包羲(伏羲)氏始受木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