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二章 疯狂的蚂蚁

行路难,陈操之在邺城二十日,天气一直晴朗,一出邺城踏上归途,秋雨就绵绵不断,虽然众人都是披着雨具骑马,但因为队伍中还有几辆马车,所以行进也并不快,七月二十九日过冀州朝歌时,冉盛和沈赤黔带着几个随从分道向西去洛阳,燕国既遣使要与晋结盟,那么洛阳暂时就不会受到燕军的攻掠,镇守洛阳的扬威将军沈劲可以松一口气——

陈操之让沈赤黔给其父沈劲带去口信,分析了秦、燕两国的形势,预言氐秦年底前将发生叛乱,燕国将趁机出兵袭秦,领兵的极有可能是慕容垂,但苻坚、王猛的应该能控制关中的局势、削平叛乱,而燕国因为执政的太宰慕容恪与皇太后可足浑氏之间的矛盾,致使西征关陇的慕容垂无法建大功,而且明年燕国也将有一场大的动乱,虽然时机绝好,可沈劲兵不满千,无力从两国动乱中谋取大利,他要做的是趁秦国动乱时,招揽逃难的流民,另外还要竭力拉拢河南诸坞,屯粮练兵,壮大实力,这样才可以配合明年或者后年的桓温北伐——

经过长安和邺城之行,沈赤黔对陈操之是佩服得无以复加,以两曲童谣让进逼洛阳的慕容恪、慕容垂兄弟的数万步骑解围而去,他父亲沈劲的性命可以说是陈操之救下的,不然,其父沈劲必与城偕亡,这样料事如神、深入虎穴从容布下陷阱且能全身而退,陈师,神人也。

冉盛去洛阳是为了他留在洛阳的三百军士,那三百军士他必须带回姑孰,还有六百匹战马,其中三百匹是氐秦使团的军士留下的,可笑那秦使席宝离开邺都时还向慕容恪要求返还其战马,慕容恪只缴了三百秦军的弓箭,没缴到战马,如何还他,只当席宝是无理取闹,不予理睬,席宝出使江东不成,莫名其妙到了邺都,软禁数日遣返,手下军士俱没了坐骑,只有步行回长安,好不懊丧,更让这些氐秦人士气低落的是:西门豹祠传出的神谕谶言,说秦主苻坚并非苻雄之子,而是当年苟太后游漳水时与西门豹祠的巫祝所生,这个传言还得到了一定的认证,有邺城父老说当年西门豹祠有个巫祝曾在祠内诱奸妇人,后被逐出邺都,不知所终,那人应该就是苻坚的生父——

氐秦丞相长史席宝及其手下军士就是带着这个让他们羞耻沮丧的消息回长安的,一路提心吊胆,不知道秦主苻坚得知这一消息后会何等的暴怒?

冉盛与沈赤黔数人快马去洛阳,将率那三百军士和战马尽快赶到平舆苏家堡与陈操之会合。

八月初一,陈操之、袁宏、皇甫真一行六十余人冒雨渡过黄河,来到河南重镇浚仪,浚仪便是后世的开封,镇守浚仪的是燕国左中郎将慕容筑,慕容筑亦出身皇室,是慕容恪的从弟。

在浚仪,西府参军袁宏见到了一位故人,此人姓赵名弘,原是晋南阳都护,因为受燕国的金帛美女引诱于升平五年献宛城降燕,燕主慕容暐封其为镇南将军,袁宏曾在荆州与赵弘相识,此番相见,赵弘颇有愧色,袁宏鄙薄其叛国,不甚理睬,陈操之却对赵弘颇为亲切,席间说些江东风物,诸如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以及各种汉人风俗……赵弘不胜惆怅向往,而且他在燕国亦不甚得志,便盟生了回归东晋的念头。

次日一早,陈操之、袁宏、皇甫真一行辞别慕容筑上路,赵弘跟随慕容筑为众人送行时,悄悄对陈操之道:“弘当年昏昧,今已痛悔,不知尚有补救回头之路否?”

陈操之目视赵弘,说道:“廉颇居梁,思复为赵将,此人之常情,迷途知返,不远而复,亦先贤所赞。将军若怀故国之思,自有报国之路,期在明年,将军珍重。”拱手而别。

赵弘揣摩陈操之言下之意,应该是晋军明年将会北伐,桓温前两次北伐的是氐秦,难道明年将伐燕?那时我若倒戈建功,当可将功赎罪——

左中郎将慕容筑瞥见赵弘与陈操之私语且面露蹙眉深思神情,心生疑惑,策马过来问:“赵将军与陈洗马说了些什么?”

赵弘作为一个叛变的汉将,城府和急智是有的,不悦道:“原以为这位陈洗马对我比较友善,不料也是与袁参军一般,临行时这不忘讥讽我一句——”

“哦?”慕容筑问:“此人如何讥讽与你?”

赵弘隐含怒气道:“问我‘穹庐毡帐,还住得习惯否?’这不是讥讽吗?”

慕容筑哈哈大笑,说道:“中原的鲜卑人现在与汉人饮食起居一般无二,哪里还有什么穹庐毡帐住不惯,此人讥讽你应是别有居心——”

赵弘冷笑道:“或许有一些激将之意吧,我赵弘既已归顺大燕,自当忠心耿耿报效,岂会因这三言两语动摇,真以为赵弘是那样不智之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