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杀仇与杀奸(第4/4页)
女儿的目光这时似乎不是只有同情,还生出了困惑,她说:“父亲身为一县之主,只要有心,何尝不能拯救一个落难乡民于水火呢?”
“来,你拿起笔,父亲报与你写,就把雷三泉写作‘自来归罪’。要是能得到宽宥,可免一死。被发配几年后,他可以回来与孩儿团聚。”
宋芪到汀州后,因写得一手奇秀的好字,她也曾帮助父亲抄写公文,经她书写出来的文字,父亲每每视为珍奇,欣赏不尽。每当父亲叫她做此类事时,她也无不欣喜。可是这晚她听到了父亲的话,全没有欣喜之意,反而说:“我不想写。”
“为什么?”宋慈问。
“我……想睡了。”
芪儿说着,向父亲投去一瞥,真的转身走了。十九岁,真是个父母也难以完全理解她的年龄。自幼在父母的教育下长大,她对经史、对官场积弊,也算是知道不少的。在建阳时,她就很钦佩刘克庄那敢作敢为,不怕丢官去职的气魄。现在她是以为,父亲为官也未免太正统了。
当夜回到卧室,宋夫人也问丈夫,还有什么法儿救那雷三泉吗?宋慈一声轻叹,良久,说:“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呢?”
这一夜,宋慈夫妇也没有睡好。直到下弦月的清辉将与晨光弥成一片时,宋夫人迷迷糊糊地才有了睡意,就在这时她被宋慈摇醒了。
“玉兰,今晨,我就把雷三泉开释回去!”
“你说什么?”玉兰疑自己是在梦中。
“今晨,我就把雷三泉开释回去!”
玉兰清醒过来,侧着身,凭着窗棂上透进的微光,望着丈夫那沉着的眼睛,觉得丈夫说的必是经过深思的,但也未免令人感到意外。难道是芪儿的话起了作用?不可能。宋慈不是可以因女儿的几句话而轻易改变自己主张的人。
“你是怎样想的?”玉兰问。
“当今世道也确是法纪荡然,百姓有冤申诉无门或申诉无用,不是一郡一县如此,所以这种自己动手杀仇的事才时有发生。”
“你是说,这不能全怨复仇者不信任官府。”
“算是吧。我也想,国法原是为着保护百姓安居乐业的。雷三泉原本就是安分守己者,理当受到法典保护。可他现在因杀仇祭妻而犯案,即使把申解公文写作‘自来归罪’,也难保不遭杀头之罪。那么,我费了许多心力,却是把一个原本安分守己,且被真正的杀人犯夺去家庭幸福的人送上刑场。那我不如就此放他回去同孩儿团聚。”
“可是,”夫人又不能不关切地问,“这案子,你将如何交代呢?”
“我真傻,”宋慈道,“我本该想到,按刑典,通奸者当场被杀,杀人者可不负刑事责任。那巫师正是与孙寡妇通奸时被杀的,我只需避开‘杀仇’,把此案定作‘杀奸’,开脱雷三泉就名正言顺了。”
“哦。”宋夫人大悟,“今日,芪儿真不知有多高兴哩!”
宋慈在榻上躺平了说:“兴许芪儿是对的,这也是洗冤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