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阿香姑娘(第2/3页)
“啊——啊——”她喘着大气,说不出话,叫声听了令人毛骨悚然。司马鼎摸到她的身边,她已从巢中爬滚出来,一失足,险些儿落下水去,司马鼎一把拽住她,只这一拽就有几只蚂蚁爬到司马鼎的手上。咬得他疼出冷汗,他明白了,这是一种南方大蚁,它们群起而上,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将一头活活的老蛇咬食得只剩下一堆骨骸。司马鼎一边扶她逃得远些,一边果决地对她叫道:“快把裙衫脱掉,脱掉!”
分不清是她自己动手,还是他帮着她,在黑暗之中,她的衫裙一瞬时就脱光了……正是从这天夜里起,她认定,司马鼎就是她现在唯一的亲人。
又一个黎明到来了,曙色为他们照见了生的希望——他们看到,水已经落下约有一尺。可她病了,全身发烫,唇儿干裂,喉中痛如火灼,她喝着他为她取来的水,那是用他的破衫儿伸进已经落下去的水里,吸饱了水,再拧出来给她喝的。
终于有万千缕阳光从空中穿射出来,透过颤动的树叶,照在他们身上,给他们带来了仿佛已隔绝了几千年的温暖。天要晴了,可是又一天过去,除了仍是一些水鸟飞来了又飞去,没见船儿。
这一个夜晚,她是在他的怀里度过的,她感觉到,他的身上也在发抖,他们紧紧地相抱着。天又亮了,又是晴天,水又退了些,但仍不能下树,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听到他惊喜无比的话音:“船!船!……”
惊喜之中,她举目四望,可是水天连处苍茫一片,什么船也没有。她知道,他也病了,那是他的幻觉。
他们互相照拂,但都倒下了,饥饿、寒冷、疲倦、疾病,仿佛已结出一个死亡之网,将他们罩在其中……然而终于有船来了,真正的船,是一艘贩运莞香的大船,就是这条大船将他们救了上去。船上有个莞香巨商,姓郗名淦,闻知司马鼎原是个小有名气的落第秀才,又决定聘他到府上去做他爱子的私塾先生。
灾难终于过去了,活下来的人们开始重建家园。司马鼎开始做起了商人之子的私塾先生,阿香也从此与马司鼎一起过日子了。
司马鼎待人和气,教书却挺严厉。那商人的孩童顽劣得出奇,在此之前,已有好几位先生被他气走了。马司鼎为报被救之恩,耐着性子认真课之;不料,有一日,那顽童却将粪便屙在先生的座位上。马司鼎气不过,便用戒尺狠责了他。这下可了不得,那商人之妻与老爷吵闹起来,非得辞了先生不行。晚间,那顽童又悄悄地摸进先生下榻处,用一石块把先生的头敲了一个窟窿,血流如注……于是,司马鼎也和先前的几位先生一样,再待不住,离开了商人之家。就在这日,那顽童也失踪了。
两日后,渔人在下游网到一个孩童之尸,正是那顽童。商人之妻于是怀疑司马鼎将其小儿杀害后,抛尸入河,告到官府,司马鼎被拿了去。公堂审讯,屈打成招,司马鼎被判了杀头之罪。
阿香在家,哭得死去活来,而只要一想到遭洪患的那些日夜,司马鼎对她的照顾,她怎么也不信司马鼎会杀人。她不顾一切,屡到官府鸣冤,而后不知怎的,又被以“有同谋之嫌”捕捉入狱,解到这广州来了。司马鼎被斩首之后,阿香绝望了,也欲了却此生,但就在这时,肚痛不绝,临盆早产,婴儿的哭声把母亲从末路上唤了回来,终于,她舍不得弃儿子而死,活到了今日……
讯房里油灯跳动着红红的火焰,只有女囚伤心的低泣之声。当她把话都吐诉出来后,再也抑制不住,放声痛哭。没有谁去劝她,狱婆子也不响了。
宋慈沉吟片刻,问道:“你可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你丈夫不是凶手?”
女囚无力地摇了摇头:“民女只是信他不会杀人。”
宋慈没有再问什么,就让狱婆子送她回牢。狱婆子领女囚走后,宋慈忽又对童宫说:“你去,把那患病的男孩领回府。”
踏着冰凉的石阶,宋慈一行离开了牢城。也许是女囚的那番经历给宋慈留下了深刻印象,也许是因为这女囚还有一个在狱中出生的小男孩,现在宋慈头脑中所想的就是这个女囚的案子。如果说对于别的案子,他一时还理不出十分清晰的头绪,但对这女囚所述之案,宋慈觉到可望通过检验较快断出答案。
回到府内,宋夫人见到这个年方三岁的小男孩,不只是惊讶,也立刻动了怜悯之心。
“秋娟,去取热水来。”
宋夫人叫道,已自挽起袖儿,取出浴盆,秋娟很快取来热水,她们一齐动手,十分小心地帮助那身上长着牢疮的小男孩洗了个痛快的澡。
洗罢,府里的厨娘找来了一套孩儿的衣衫让他换上,这小男孩就变了个模样。面容虽瘦,五官却秀,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宋夫人又吩咐给孩子取来吃的,由秋娟喂着,看他狼吞虎咽地吃了个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