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史百家杂钞卷九
序跋之属二
刘向/战国策序
周室自文、武始兴,崇道德,隆礼义。设辟雍泮宫庠序之教,陈礼乐弦歌移风之化,叙人伦,正夫妇,天下莫不晓然;论孝悌之义,悖笃之行,故仁义之道满乎天下,卒致之刑措四十余年。远方慕义,莫不宾服,雅颂歌咏,以思其德。下及康、昭之后,虽有衰德,其纲纪尚明。及春秋时,已四五百载矣,然其余业遗烈,流而未灭。五伯之起,尊事周室。五伯之后,时君虽无德,人臣辅其君者,若郑之子产、晋之叔向、齐之晏婴,挟君辅政,以并立于中国。犹以义相支持,歌咏以相感,聘觐以相交,期会以相一,盟誓以相救。天子之命,犹有所行;会享之国,犹有所耻。小国得有所依,百姓得有所息。故孔子曰:“能以礼让为国乎,何有!”周之流化,岂不大哉!以上言周以礼让为国
及春秋之后,众贤辅国者既没,而礼义衰矣。孔子虽论《诗》、《书》,定礼、乐,王道粲然分明;以匹夫无势,化之者七十二人而已,皆天下之俊也。时君莫尚之,是以王道遂用不兴。故曰:“非威不立,非势不行。”以上言仲尼之道不行
仲尼既没之后,田氏取齐,六卿分晋。道德大废,上下失序。至秦孝公,捐礼让而贵战争,弃仁义而用诈谲,苟以取强而已矣。夫篡盗之人列为侯王,诈谲之国兴立为强,是以转相放效,后生师之。遂相吞灭,并大兼小,暴师经岁,流血满野。父子不相亲,兄弟不相安,夫妇离散,莫保其命,滑然道德绝矣。晚世益甚:万乘之国七,千乘之国五,敌侔争权,尽为战国,贪饕无耻,竞进无厌,国异政教,各自制断;上无天子,下无方伯,力功争强,胜者为右,兵革不休,诈伪并起。当此之时,虽有道德,不得设施,有谋之强,负阻而恃固,连与交质,重约结誓,以守其国。故孟子、孙卿儒术之士,弃捐于世;而游说权谋之徒,见贵于俗。是以苏秦、张仪、公孙衍、陈轸、代、厉之属,主从横短长之说,左右倾侧:苏秦为从,张仪为横,横则秦帝,从则楚王,所在国重,所去国轻。以上言六国争强
然当此之时,秦国最雄,诸侯方弱。苏秦结之,合六国为一,以傧背秦。秦人恐惧,不敢窥兵于关中,天下不交兵者二十有九年。然秦国势便形利,权谋之士咸先驰之。苏秦始欲横,秦弗用,故东合从。及苏秦死后,张仪连横,诸侯听之,西向事秦。是故始皇因四塞之国,据崤、函之阻,跨陇、蜀之饶,听众人之策,乘六世之烈,以蚕食六国,兼诸侯,并有天下。仗于诈谋之积,终无信笃之诚,无道德之教、仁义之化以缀天下之心,任刑法以为治,信小术以为道。遂燔烧《诗》、《书》,坑杀儒士,上小尧、舜,下邈三王。二世愈甚,惠不下施,情不上达,君臣相疑,骨肉相疏;化道浅薄,纲纪坏败,民不见义,而悬于不宁。抚天下十四岁,天下大溃。诈伪之弊也!其比王德,岂不远哉?孔子曰:“导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导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夫使天下有所耻,故化可致也。苟以诈伪偷活取容,自上为之,何以率下?秦之败也,不亦宜乎!以上言秦以诈力并天下,而终致败
战国之时,君德浅薄。为之谋策者,不得不因势而为资,据时而为画。故其谋,扶急持倾,为一切之权;虽不可以临教化,兵革救急之势也。皆高才秀士,度时君之所能行,出奇策异智,转危为安,易亡为存,亦可喜,皆可观。以上言战国之士因时而画策
许慎/说文序
叙曰:古者庖牺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视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易》八卦,以垂宪象。及神农氏,结绳为治而统其事,庶业其繁,饰伪萌生,黄帝之史仓颉,见鸟兽蹄远之迹,知分理之可相别异也,初造书契。“百工以爻,万品以察,盖取诸夬”,“夬扬于王庭”。言文者,宣教明化于王者朝廷,君子所以施禄及下,居德则忌也。
仓颉之初作书,盖依类象形,故谓之“文”。其后形声相益,即谓之“字”。“文”者,物象之本;“字”者,言孳乳而寝多也。著于竹帛谓之“书”,“书”者,如也。以迄五帝三王之世,改易殊体,封于泰山者七十有二代,靡有同焉。
周礼:八岁入小学,保氏教国子,先以六书:一曰指事,指事者,视而可识,察而见意,“上”“下”是也;二曰象形,象形者,画成其物,随体诘诎,“日”“月”是也;三曰形声,形声者,以事为名,取譬相成,“江”“河”是也;四曰会意,会意者,比类合谊,以见指猄,“武”“信”是也;五曰转注,转注者,建类一首,同意相受,“考”“老”是也;六曰假借,假借者,本无其字,依声托事,“令”“长”是也。及宣王太史籀著大篆十五篇,与古文或异。至孔子书六经,左丘明述《春秋传》,皆以古文,厥意可得而说。以上文字之源及古文大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