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伊卡洛斯的翅膀

克拉苏丢掉了脑袋

三巨头同盟分裂的时候,在共和国政治链的下端,也有很多人在激烈地争斗着。4月初,马尔库斯·凯利乌斯受到了审判。他的过去丰富多彩,经不起仔细的检查。的确,罗列出他的恶习和罪行并不难,包括最令人震惊的——袭击一支外交使团并杀了它的团长。然而,给这个案子添上丑闻意味的是另一项指控:凯利乌斯企图毒死他的情妇克洛狄娅·梅特里。显然,两人的关系后来遇到了麻烦。

对这件事,原告其实根本没有提及。发掘它的细节对凯利乌斯和克洛狄娅都没什么好处。他们还商定,辩护方也应该守口如瓶。但他们忽略了西塞罗。虽然他与原来学生的关系一直很牢固,然而,有了对克洛狄娅正面发起攻击的机会,西塞罗是不会放过的。他不仅没有掩盖,反而把它置于整个辩护工作的中心。“想想吧,这样的一个女人!丈夫刚去世,便把房门对每一个饥渴的男人打开;人人都知道,她像个妓女一样生活;她从不拒绝参加陌生男人主办的宴会;想想吧,她就这样跟人调情,不管在罗马,在她的优雅花园里,还是在拜厄的狂欢场合,”他大声说道,“如果像凯利乌斯这样的年轻人同她勾搭上了,那有什么可耻的?”1当然没有!她不过是个街边妓女,干的是两厢情愿的事。听着罗马的时尚女王被人这样深批猛揭,陪审团成员感到既吃惊又过瘾。他们没注意到,借着猛烈攻击敌人的姐姐,西塞罗悄悄转移了对他的当事人真正危险的指控,将它们淡化为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辩护战略非常成功,凯利乌斯被宣布无罪。完成了这么一次恶毒的攻击,西塞罗可能满意得直哼哼吧。

他的表演如此精彩,完全遮掩了由凯利乌斯的另一个保护人发表的演讲。不过,克拉苏并不在意。他从来不以辩才闻名,也没有以此出名的必要。由于对凯利乌斯的未来下了很大本钱,他才参与解救这个年轻人,目的不过是保护自己的投资。这个目标完成了,而且政治代价很低。虽然克拉苏参与了对克洛狄娅的攻击,虽然为维护家族名誉,克洛狄乌斯一向不遗余力,但他应该不会为此怪罪克拉苏。克拉苏手法阴险狡诈,擅长的是幕后操作而不是公开威胁。他一直是罗马最可怕的一个人。现在,到了公元前56年春天,克拉苏想证明一下自己有多可怕。甚至在为凯利乌斯辩护的时候,克拉苏也心不在焉。他正在策划一步妙棋。

上个月,克拉苏去了拉文纳(Ravenna)。它位于距意大利边界不远的地方,在恺撒的高卢行省内。另两位政治掮客在等着他:一个是恺撒本人,还有一个是阿庇乌斯·克劳狄乌斯(AppiusClaudius),克洛狄乌斯傲慢的哥哥。三人秘密会晤之后,克拉苏返回罗马,阿庇乌斯则与恺撒一起往西去了。4月中旬,两个密谋者到了边界城市卢卡(Lucca),庞培也从罗马赶来了,于是又有了第二次秘密会晤。尽管达成了什么具体条款仍不为人所知,但会晤的消息传得很快。当庞培到达时,那里已有了两百位元老。在卢卡的街道上,人们看到了不下一百支法西斯。野心勃勃的元老们急于往上爬,鼻孔嗅到的全是权力的气味。对他们留在罗马的那些更有原则的同事而言,这里透出的是不祥的信息。又一次,权威似乎从元老院流了出去。难道三巨头联盟还没有消失?

不过,看起来庞培和克拉苏很难修复他们的裂痕,再次建立联盟。那么,他们的关系能近到何种程度?秘密交易中,恺撒扮演的是什么角色?他现在想要什么?最先发现答案的人中,有一个是西塞罗。经受过流亡生活的惩戒后,他现在没有任何错觉,以为自己能抵抗三巨头同盟的威力。反对克洛狄乌斯和克洛狄娅都没关系,但决不反对那些“在资源、武力和赤裸裸的权力方面”2都比自己强的人。当庞培依靠在他身上时,他垮掉了。既虚弱又紧张不安,既雄辩滔滔又受人尊敬,西塞罗成了件极好的工具。一些活直接派到他头上。那年夏天,他不得不在元老院提议,高卢行省——多米提乌斯·阿诺巴布斯眼巴巴地盯着它——仍留给恺撒,只留给恺撒。多米提乌斯大吃一惊,气得暴跳如雷。西塞罗在干什么?为什么支持他以前谴责为非法的事?还要不要脸?私下里,西塞罗很难过,痛恨自己为人所用。但在公开场合,他强词夺理,把立场的改变说成政治家理所应当的行为。“共和国从不把固执僵化看作美德,”他说。这不是见风使舵,他只是在“与时俱进”。3

没有人相信,西塞罗最不相信。由于自我厌恶,他现在很脆弱。为振作起来,西塞罗沉溺于对克洛狄乌斯的仇恨,这一点他还没变。在卡匹托尔山上,那个用来庆贺他的流亡的青铜碑仍公开展示着。由米洛陪伴着,西塞罗把它弄倒了,藏在自己家里。4克洛狄乌斯不但敢于谴责他的违宪行为(unconstitutionalbehaviour)——加图经常严肃地抱怨的行为——还在帕拉蒂尼山上树起了告示牌,罗列了西塞罗一长串的罪行。甚至在共和国的流沙上,有些东西也是不会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