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加拿大幽会中国
1922年10月的某一天,天空晴朗。无所事事的北京居民在大街上聚集,兴奋地观望装载两尊巨大中国石狮的马车,从面前颠簸而过。看热闹的人群拍照,高喊加油,工人们则奋力推拉,沿电车轨道把15吨重的巨大石雕运抵都城的火车站。之后,那一对石狮被装箱运往海外,经天津港途经美国俄勒冈州的波特兰,前往加拿大的多伦多市。在那里,那对看似凶猛又有些惹人喜爱的狮子,将很快成为加拿大安大略皇家博物馆的门卫,并深受当地民众的喜欢。在跻身西方争夺中国文物的混战中,该馆虽是后来者,却值得引人关注。那里的员工以令人可以接受的加拿大方式,努力构建起自己的世界级收藏,其中没有口诛笔伐和丑闻,甚至引发了南部边界那边美国人的半真半假的喝彩。
安大略皇家博物馆的藏品之所以出类拔萃,不仅在于它们没有真伪问题,也在于它们的供货者极不寻常。他们的藏品向人们展现了中国古代文字的真正起源,北宋皇帝如何在一处被遗忘的都市天堂统治,以及犹太人流浪部落如何抵达中国伊甸园并在那里停留了一千年。
安大略皇家博物馆取得那些成就,在很大程度上归功于看似互不搭界的四人组合:该馆创建馆长查尔斯·崔克·科雷利,他是一位埃及学高手,却立刻发现在远东能够征集到更好的文物;一位主要供货人乔治·克罗夫茨,他曾是一位英裔爱尔兰皮毛商,从不墨守成规,后来改行经营古董生意;接着是两位牧师:在中国河南省传教的英国国教主教怀履光,他与盗墓者称兄道弟,作为汉学家找到了第二职业;最后一位是低调、具有奉献精神的明义士,他是基督教长老会传教士,1923年至1934年期间在河南北部传教,属于最早收藏甲骨文的外国人。在西方拥有优秀中国藏品的博物馆中,要如此归功于“上帝仆人”传教士的,只有安大略皇家博物馆。就连八面玲珑的乔治·克罗夫茨也出于对加拿大的钦佩,自己主动大幅降价,他的此番善行获得了回报(不论出于何种原因)。
克罗夫茨机智灵活,正是他努力把安大略皇家博物馆以中国石狮为收藏标志产生的争议,降到了最低。那是一个相当了不起的功绩。今天看来,那对石狮超过3米高,最初立于一处豪华王府的大门口,里面有宫殿、宝塔和经过修剪花木的庭院。那里是肃亲王的家,他是一位很有势力的满族贵族,属于清代所封世袭“铁帽子王”,意为那个封号可以“永远”传承下去。不幸的是,肃亲王田园诗一样的王府紧邻北京的外国使馆区,那里是1900年义和团运动的主要战场。
外国联军围攻北京,中国战败。肃亲王在清王朝日暮西山之际,选择了逃亡。在某天某时,他的那对石狮子被意大利人拖走。意大利人发现它们过于沉重,无法用于花园装饰,把它们转送给了奥匈帝国使馆。1917年,中华民国向奥地利和德国宣战,中国政府没收了两个交战国的财产。1922年,克罗夫茨买下了那对石狮,费用情况至今无人知晓。然而,有两个事实确凿无疑:安大略皇家博物馆急于确立自己藏品的特长,查尔斯·科雷利馆长对此已是急不可耐。
安大略皇家博物馆的创建,要充分感谢加拿大公民的自豪感、卫理公会教派和慷慨的银行家拜伦·埃德蒙·沃克(1910年受封埃德蒙爵士)。他是一位收藏杂家,从矿石、箭头,到古典绘画杰作无所不包。沃克渴望将多伦多打造成世界重要城市,因此,建设一座最新博物馆必不可少。为实现目标,银行家沃克向多伦多市主要由卫理公会教徒组成的金融精英求助,提醒他们的社会福音是“满足启蒙历史的需要,实现未来社会的提升”,虽然他自己只是表面上的信徒。沃克的激励说教富有成效,自1914年诞生以来,安大略皇家博物馆已极具新教伦理特色。最初,该博物馆包括五个各自独立的部门:考古学、地理学、矿物学、古生物学和动物学。但是它很快在科学领域,为人文学科开辟了广阔空间。
拜伦·埃德蒙·沃克筹集了博物馆的启动资金,招募了第一位富有想象力、雄心勃勃和观念超前的馆长。之后,博物馆开始向人文学科转向。沃克的收藏属于大杂烩。1902年,他希望在自己的藏品中增添古埃及圣甲虫。他从儿子口中得知,查尔斯·崔克·科雷利是一位埃及学家。科雷利时年26岁,出生于一个富有的卫理公会教徒家庭。他请沃克放心,称自己可以搞到圣甲虫。科雷利非常熟悉尼罗河谷,就像他对安大略周边大草原那样了如指掌。几年前,科雷利曾访问英国,见到了当时著名的埃及学家弗林特·皮特里,他对此印象深刻。很快,那个加拿大小伙子参加了皮特里的发掘队,在埃及的重要遗址开展工作。此外,科雷利还在冬季期间,定期陪同多伦多贵宾团前往埃及旅游,对购买文物提供专业咨询。总而言之,科雷利是一位处事见风使舵的信徒,与其博物馆生涯堪称绝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