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人类第三大劫难(第15/19页)

奥斯勒还揭示了更深层的情况:大约1890年的某个时候,他注意到霍斯德出现严重的战栗,马上意识到他其实已经染上了吗啡瘾。在他的追问下,霍斯德承认了一切。他说,戒掉可卡因瘾太难了,他还发现要摆脱掉吗啡瘾也简直不可能,一天最少也得三克。威廉.霍斯德也许是他同时代最才华横溢的外科医生,后半生一直没能摆脱掉毒瘾。他在一封信中提到自己并不是唯一的一个:“我们在自己身上作实验——给神经注射可卡因——的过程中,可怜的豪尔和我另外两个助手也都染上了可卡因瘾。他们至死也都没能恢复过来——”

整个美国出现了众多的药物上瘾的病例,这要归咎于可卡因治疗吗啡瘾有效的传言。然而,就像弗莱舍尔马克索夫的例子那样,用可卡因治疗吗啡瘾只不过是暂时拿一种让人上瘾的药来替换另一种,结果常常是受害者对两种药物都产生极大的需求量。

但是这种谣言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其实这种看法并不像我们今天听起来那么愚蠢。人们在十九世纪晚期对药物对身体的作用几乎没有什么了解。可是他们知道吗啡是一种强效镇定剂,而可卡因是效力同样强大的兴奋剂。于是人们就推测,后者的刺激作用也许可以抵消前者的镇定作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的时候,类似的误导性的理论导致了为有海洛因瘾的人注射安非他明的作法——从而引发了全世界都要品尝一下非法的“安非他明”的滋味)。很容易犯的错误,你也许会这么想。但是这真的是个错误吗?

1995年,在德国的特宾根大学,奥布瑞特.黑斯克姆勒揭示了这个故事更为阴险的一面。有关可卡因能有效地戒除吗啡瘾的报道源于《治疗学学报》。黑斯克姆勒发现,这份杂志完全归底特律的派德制药公司所有。事实上,《治疗学学报》与其说是一份医学杂志,不如说是全美国医生的免费时事通讯——一份唯一目的就是给派德制药公司的产品作广告的杂志。猜不到吧,派德公司是美国唯一一家生产和销售可卡因的公司。同古柯历史上的几乎每一次重大事件一样,与其说它与可卡因本身有关,到不如说是与一样比它阴险得多的东西有关:金钱。可卡因能治疗鸦片瘾的整个故事从头到尾都不过是一系列的谣言,是一场精明的销售战的骗局。作为广告,它效果好得令人吃惊;可是作为医学报告,它完全是伪造的。

弗洛伊德一开始研究可卡因的时候,首先在“首席外科医生办公室”的索引条目——一一个全面列出美国出版的报纸上的有关任何题目的报道列表——下查询“可卡因”。他在这里发现了刊登在《治疗学学报》上的许多文章,他并不知道这些文章不符合医学逻辑,于是照单全收,丝毫也没有怀疑其可靠性。他在《关于古柯》一文中引用了七篇文章来证明可卡因能够治疗鸦片瘾。所有这些文章都出自《治疗学学报》。当1885年四月派德公司找到他,提出给他24美元,要他对他们的可卡因进行书面认可的时候,他甚至还是没有起疑心。他拿了钱,对他们的一些产品做了测试,得出结论说这些产品同默克公司的产品一样好,这样一来,他就是在用自己的名字来支持派德制药公司。他接受了他们的建议,把自己拖进了这趟混水。

1885年弗洛伊德的一个同事阿尔布莱特.艾伦麦尔在德国的一家医学杂志上提出了自己的担忧,警告说可卡因上瘾的危险是真实存在的。弗洛伊德拒不承认这一点,但是到1886年初的时候,有了弗莱舍尔马克索夫的经历,就连他也不得不承认,有某些颇具决定性的证据证明可卡因可能会有危险。但是,他争辩说只有注射可卡因才会上瘾,而他从来没有建议任何人注射它。这不是真话:他在1885年特别建议说“以每剂0.03克到0.05克的剂量皮下注射可卡因,就不用担心药物会积聚起来”。这一点被他悄悄地掩盖了。朋友和可卡因的支持者们都在帮助他:他的老同事奥博斯坦勒在哥本哈根的会议上进行了英勇的抵抗,亚伯拉罕.林肯手下的前军方外科首席医师威廉.哈默德(他本人也是个坚定的可卡因狂)在《纽约医学杂志》上写了一篇文章,说可卡因并不比咖啡或是茶更有害,他也从来没有听说过一个真正可卡因上瘾的例子。在纽约神经学协会的一次会议上,他十分轻视关于可卡因会上瘾的传言以及上瘾引起的过激行为:

我在四个不同的日子给自己注射了可卡因。先生们,那些可怕的反应我一点也没有,也没有进行任何暴力行为的倾向;嗨,我甚至不想去实施谋杀!

引自《奇异古柯》,肯尼迪

其他医生并不觉得有什么好笑。随着越来越多的瘾君子的出现,一个强大的反对可卡因的组织出现了,他们认为过量服用可卡因比服用吗啡害处还要大。可卡因让人感觉非常快乐,所以人人都喜欢它,要得更多,这与吗啡可不一样。还有一点不同于吗啡的是,可卡因不需要用注射器,因此使用起来更容易——导致人们更快地上瘾。与此同时,人们知道吗啡瘾君子用药的同时还可以过着比较正常的生活,而可卡因瘾君子似乎只能发疯。1886年五月,艾伦麦尔发起了对可卡因最恶毒的攻击,他尤其指责弗洛伊德释放出了继鸦片和酒精之后的“人类第三大灾难”。到了这时,医学新闻界携起手来反对可卡因瘾,《纽约医学记录》引用了圣路易斯城的查尔斯.H—修伊的话,大意是说“可卡因瘾比吗啡神经症害处还要大,它是频繁用药的必然结果,它的奴役比鸦片的奴役要残暴得多”。现在就连弗洛伊德也希望自己从来没有听说过可卡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