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洪秀全:上帝第二子的前世今生(第30/37页)

太平天国高层的农民趣味最典型的体现就是“黄金崇拜”。当时的英国翻译官富礼赐,在《天京游记》一书当中这样写道:“天王有王冠以纯金制成,重八斤;又有金制项链一串,亦重八斤,而他的绣金龙袍亦有金纽。”“身穿金纽绣金龙袍,乘坐由美女手牵的金车。”据说连天王府的尿壶,娘娘们骑马用的马镫都是用黄金打造的,洪秀全本来还计划用金子打桌子,打灯台,但是发现,太平天国控制区的所有金子都已经用光了,只好作罢。

由于缺乏励精图治的意志,由于没有政治经验,更由于他们拒绝知识分子进入政权核心,所以太平天国政权自始至终都是一个原始的、没能充分发育的、具有浓重底层性格的政权。在以严刑峻法为法宝的杨秀清死后,它马上变得软弱混乱。从政治纪律、管理水平、政治效率诸方面看,它都不如它的敌人——已经大大衰落的清政权。

首先,太平天国的政权结构很混乱。它没有一套成熟的官僚体系,天京城里各王府均为小朝廷,机构重叠,系统紊乱,用《贼情汇纂》的话说就是“纤芥之事,必具禀奏,层层转达,以取伪旨”,行政效率相当低下。

其次,杨秀清死后,洪秀全缺乏抓牢权柄的意志力,中央软弱涣散,党争迅速发展起来。洪秀全喜怒无常,对人忽用忽废,几派交替得势,朝事混乱无章。在这种情况下,腐败在太平天国政权从上到下迅速蔓延开来。当上帝信仰破灭后,升官发财成了这个政权运转的最大动力。太平天国后期选拔干部,一看上面有没有人,二看花多少钱。

《天国的陨落》一书的作者认为,血缘是太平天国后期用人的第一标准,杨秀清的表兄、外甥、姐夫,并无才能,但均获高官。甚至连给他治病的医生也因为讨得他的欢心,位高权重。而起义之初就一路攻城拔寨、战功显赫的罗大纲,却位列这些人之下。钱多钱少则是第二标准。天京事变之后,买官卖官大行其道:

“司任保官之部,得私肥己,故而保之。有些有银钱者,欲为作乐者,用钱到部,又而保之。无功偷闲之人,各又封王。外带兵之将,日夜勤劳之人,观之不忿……”

强烈进取之心消退后,太平天国统治集团的全部精神都沉醉于追求升官发财之中。《立法制喧谕》载,洪仁玕的说法是,文武百官“动以升迁为荣,几若一岁九迁而犹缓,一月三迁而犹不足”。据《天国的陨落》,时人记载,在太平天国政权后期拜年时,太平军相互问候,都用“高升”。拜年者进门齐喊“升官发财”,对上级祝贺“老大人高升”,上级回答:“大家高升。”甚至在宗教仪式中的祝词也发生了变化。《金陵癸甲纪事略》载,太平天国礼拜之时,人们念的赞美经最后一句本来是“魂得升天”,到了天京后,却被某官改成了“功成名就”。

在太平天国官场上,晚清官场的种种弊端一应俱全,且都发扬光大,出于蓝而胜之。官员赴任或者升官,要部下送“开印钱”,部下则又分摊给百姓。清朝官员这是私下索送,太平天国则公开以公文索要。比如,一八六二年七月二十七日,浙江诸暨许军帅札示师帅,说:“现在义大人开印,饬办各色货物,每都(都是基层行政单位)派费钱三十千。”六天之后,又发来公文,说:“前奉张大人面谕,以现在首、梯二王暨余大人次第开印,每都师帅各派费洋八十元,断不能少。限于二十日缴齐,今又亲自来局坐收。”建造王府,日常应酬,吃喝玩乐,过生日,都要摊派给百姓。有记载,听王陈炳文的妻子做寿,单是嘉兴县王店镇就被摊派了三千两银子。

太平天国的地方治理能力也不算高。

在长达十多年的革命过程中,太平天国始终没有建立起正规的地方财政体系,物资供应一直靠抢劫或者“包租”。

英国驻宁波领事夏福礼的报告中提到,在太平天国后期,对新占领的地区,他们先是大抢三日:“关于太平军的军饷问题。作为一条业已确立的规定,叛军士兵不领饷银;他们像海盗一样靠劫掠为生……可能是作为一种补偿和对作战英勇的一种奖赏,似乎在业已占领而当地居民未及逃脱的城市,太平军士兵被给予整整三天的时间去做他们想做的任何事情——施展一切暴行,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出一切令人憎恶的事,三天过后,所有的妇女都被禁止留在城里……任何东西都抢,无论是实物还是现金。如果占领某城后抢掠到的物品为数极多,那么,士兵们都能从奖赏中捞到好处;相反,如果该城没有什么油水可捞,太平军便以堪做表率的耐心等待更好的时机。”抢过之后,太平军才开始在地方上建立“包租制度”。他们在地方上选择旧衙役、旧绅士或者地痞流氓来作为代理人,需要什么东西,就向他们下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