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5/11页)

雷鸣雨注,对于坐在美式吉普副驾驶座上的那个少将似乎都没有声响,他的耳边只有一个声音,今年4月,蒋经国在铁血救国会成立大会上,带着浓重的浙江奉化口音的声音:

亲爱的同志们,你们都是我一直最信任、最肯干、最忠诚于领袖和三民主义伟大事业的骨干。值此存亡绝续的关头、生死搏斗的时刻,我希望大家成为孤臣孽子,忠于领袖!不成功便成仁,至死不渝!当前,国民党内部严重腐化,共产党日益恶化,我们面临“一次革命,两面作战”!既要反对国民党的腐化,又要反对共产党的恶化,两大革命必须毕其功于一役!

两颗少将金星上的脸是如此年轻,又显出超过实际年龄的干练和冷峻——他是国防部预备干部局少将督察,亦是铁血救国会的核心成员曾可达。

“知道什么是‘孤臣孽子’吗?”曾可达突然对开车的副官问道。

“将军,您说什么?”开车的副官没听清楚。

曾可达瞬间反应过来自己不应该跟这样的下属问这样的话,立刻改口问道:“笕桥机场还有多远?”

“大约还有十几公里……”

那副官刚说完这句,随车带着的移动报话机响了。

曾可达立刻拿起话筒:“我是曾可达,请报告情况。”

报话机那边声音特别响亮:“报告曾将军,我是笕桥机场宪兵一队,我是笕桥机场宪兵一队!一架C-46运输机罔顾绝对禁飞的天候强行起飞,驾机的就是军事法庭要逮捕的飞行一大队大队长老鹰和他的副驾驶!”

“好啊,杀人灭口了!”曾可达从前排副驾驶座上倏地站起来,望着几乎就在头顶的雷雨云层脸色铁青,“以国防部的名义严令笕桥机场指挥塔,立刻阻止,不许起飞!”

对方:“飞机已经起飞!再报告一次,那架C-46已经起飞!”

“严令立刻返航!立刻返航!”曾可达对着话筒大声喊道。

对方:“机场指挥塔回答,天候太复杂,无法指挥返航!”

曾可达咬紧了牙急剧思索,又拿起了话筒:“立刻通知押送方孟敖和航空实习大队的宪兵三队,人犯暂不押送,解开方孟敖的手铐,等在机场,随时待命!”

对方“明白”两字刚落,曾可达立刻对驾车的副官喊道:“加速!”

油门一脚踩到底,吉普车疯了似的跳跃着向笕桥机场方向冲去!

后面两辆宪兵囚车也紧跟着加速向前面的吉普车追去。

行至杭州笕桥机场指挥塔,曾可达带着他的副官大步走到了调度指挥室的大门口时,又站住了。他在看,在看这些“行尸走肉”是如何操纵着党国的机器碾着党国的血肉。

里面的人是一片麻木的死寂,一双双空洞的眼睛都望向弯腰站在指挥台前那个值班的空军上校。尖厉的电台调频声中那个上校对着话筒例行公事地呼唤道:“指挥塔呼叫老鹰!指挥塔呼叫老鹰!老鹰听到请回答,听到请回答……”

那架C-46运输机没有回应,显然已经失去了联系。

值班空军上校慢慢直起身,漠然地对坐在身旁的标图员:“雷达继续搜寻。”

“搜寻什么?”曾可达那比他更漠然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值班上校慢慢转过身去,发现那些指挥塔的空勤人员都笔直地站立着,接着看见了那两颗少将金星,看见了曾可达,也只是习惯地两腿一碰,算是敬礼。

曾可达望着他那副显然早有准备依然麻木的脸:“谁下达的起飞命令?”

值班上校:“空军作战部。”

“哪个空军作战部?侯俊堂都已经被抓了,还有哪个作战部的人给你下达这样的命令?”

这种问话本就无需对方回答,曾可达紧接着对身后的副官道:“下了他的枪。”说着走向了指挥台的话筒边,“打开机场的扩音器。”

曾可达的副官立刻将值班上校的枪下了。几乎是同时,一个空勤人员急忙过去插上了直接扩音器的插头。

指挥塔上高分贝喇叭里曾可达的紧急命令声在机场上空响着:“我是曾可达!我是曾可达!宪兵队!现在紧急命令你们!一队、二队立刻封锁机场所有跑道,不许放任何一架飞机起飞!三队,航校其他人犯继续拘押,把方孟敖立刻送到指挥塔来!再说一遍,把方孟敖立刻送到指挥塔来!”

一队宪兵端着枪跑向了一条机场跑道。

另一队宪兵端着枪跑向了另一条机场跑道。

地面的空军地勤人员都被喝令抱着头在原地蹲下了。

喇叭里曾可达的声音同时传到了距离指挥塔约一千米处的一条机场跑道旁的这个飞机维修车间,也就是曾可达所说的拘押航校人犯的地方。

所谓人犯,全是一个个年轻挺拔的航校毕业学员,这时都戴着手铐排列在厂房中央。他们的四周都站着头戴钢盔端着卡宾枪的宪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