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7/10页)

马临深也很紧张,但有王贲泉在,他可以观望。

崔中石慢慢站起来,竟先望向那个副官:“拜托,把我的椅子也撤了。我不能让马局长一个人站着。”

当时国民党官场流行一条规则,跟黑道江湖差不多,曾被杜月笙总结为“吃两碗面”。一碗是场面,一碗是情面。无论何时,只要能顾全场面,讲个情面,大家都会高看一眼,遇事往往抬手,放你过去。

崔中石虽是金融界的,可交道都是打在官场,这时先端出了“两碗面”,人虽站着,脚下踏的却是不败之地。

第一个感激的当然是马汉山,望了他一眼,公然说道:“谢谢!”

马临深和王贲泉自不待言,立刻投以赏识的目光。

杜万乘也不无佩服地点了点头。

为难的是那个副官,又望向了曾可达——崔中石那把椅子撤还是不撤?

曾可达却又望向了方孟敖,发现方孟敖这时的表情有些异常。

方孟敖没有看崔中石,望向一边。对崔中石此举并无别人的那份赞赏,倒有几分不以为然。

曾可达看在眼里,对那副官:“给马局长也搬把椅子吧。”

副官搬来了一把椅子。

曾可达:“崔副主任,现在可以说了吧?”

崔中石依然站着:“我不知道该怎么说。现在是国家战争时期,我们央行不得已要执行国府下达的额外任务。杜总稽查是经济学专家,王主任秘书更是我们的金融专家,你们知道,银行是负责市场金融流通的,可现在无论是货币和物资的流通比例,还是支撑银行货币的压库黄金,我们的金融都无法流通了。民食调配委员会也好,物资管理委员会也好,实行的都是管制经济。凡是管制经济就不是哪一个部门能够说得清楚的。今年4月份开始,民食调配委员会和物资管理委员会的账是都委托我们代管。可请五人小组的长官们听清楚了,我们只是代管走账,具体的物资我们可是连看都看不见的。”

曾可达被他说得皱起了眉头,因为说得如此专业,又把最要紧的弊病点了出来,他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便望向了杜万乘。

杜万乘点了点头:“他说得有道理。崔副主任,这也并不妨碍你把账目向我们简单介绍吧?”

崔中石:“虽然只有三个多月,可两个委员会的账目已经堆了一个屋子。牵涉的也有好几十个部门,而且很多直接牵涉到军事委员会的军费开支。央行总部曾经有明确纪律,有些账不能跟任何部门透露。除非有中央军事委员会的命令,而且要有蒋总统的签名。”

“你这是拿蒋总统来压我们?”曾可达倏地又站起来,“我们就是蒋总统派来的!崔中石,我看你不像是个搞经济的,倒像是个搞政治的好手。马局长有军统的背景,你是不是也有什么别的背景?有背景只管说出来,是中统的我们就去找陈部长;是军统的我们就去找毛局长。不要藏着掖着,欺骗一些不知内情的人!”

以曾可达的来头,此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所有人都震惊了!

所有的目光都望向了崔中石!

崔中石也有些变了脸色。他知道曾可达已经怀疑自己的政治身份,但万没想到他不说自己是共产党,倒说自己是中统和军统。这将给一直与自己单线联系的方孟敖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方孟敖已经受到强烈影响了,目光深深地望着崔中石。三年以来的一幕幕片段飞快地浮现出来:

——崔中石在笕桥机场宿舍的情景:“孟敖同志,从今天起你就是中国共产党的候补党员了……”

——崔中石在笕桥机场草坪的情景:“孟敖同志,你虽然已是正式党员,但由于工作的特殊性,我不能带你参加任何党的组织活动……”

——崔中石在笕桥机场大门外的情景:“孟敖同志,你希望学习的任何党的文件暂时都不能看。你知道得越少,就越安全……”

——崔中石在自己家里北屋的情景:“你务必注意,方孟敖从来就不是中共党员……”

从来没有的疑惑在方孟敖眼中浮现了。再看崔中石时,他突然有了陌生感!

崔中石真正遇到难关了!他在急剧地思索,以沉默掩饰着自己的思索。

曾可达已经感受到自己一箭双雕的效果了,他喜欢这样的沉默,沉默得越久,效果越好。

马汉山这时倒帮忙了,大声对崔中石说道:“崔副主任,左右是为党国效力,真有什么就告诉他。国民革命也不是哪一拨人能够干成功的,更不是哪一拨人说了算的。”

崔中石坐下去了,望向王贲泉:“王主任,您是央行总部的,直接管着我们北平分行。我郑重向您提出,请央行总部立刻调查我的身份。我崔中石就是央行属下的一个职员。如果还有任何别的政治背景,请央行立刻开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