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第6/7页)

戈德温停下脚步,转脸对着西米恩。“谢谢你,兄弟。”他说,强迫自己做出卑躬的样子,隐藏起内心的狂喜。

“我们是为修道院的利益这么做的。”

“我知道。但我赞赏你的大度精神。”

西米恩点点头,走开了。

戈德温嗅到了胜利。

修士们走进食堂吃午餐。默多也加入其中。他时而错过祈祷,但绝不误吃饭。一切修道院都有一条普遍的规定:餐桌上欢迎任何修士或托钵修士——尽管有默多这样的极少数人只想不劳而食。戈德温端详着他的脸。那托钵修士神采奕奕,仿佛有什么消息要和大家分享。不过,在就餐过程中,他一直控制着自己,没有开口讲话,只是听着一个见习修士朗读。

这次挑选的段落是苏珊娜和长者的故事,戈德温不以为然:那故事太色情,不宜在这个独身者的群体中朗读。可是今天,连两个淫荡的长者试图勒诈一名妇女与他们发生关系的故事,都未能抓住修士的注意力。他们彼此间悄声耳语,斜眼睨着默多。

吃完饭的时候,故事读到了预言者但以理通过分别盘问那两个长者并揭示他们彼此矛盾的说法,从而使苏珊娜免遭死刑,修士们都准备离开了。就在这时,默多跟托马斯说话了。

“你来这里的时候,托马斯兄弟,是带着剑伤的,我相信。”

他的声音大得足以让人人都听见,别的修士也就都站住脚,聆听着。

托马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是啊。”

“那处剑伤最终使你失去了你的左臂。我不清楚,你那次伤是不是在为伊莎贝拉王后出力时受的?”

托马斯面色苍白了。“我已经在王桥当了十年修士了。以前的日子都忘了。”

默多若无其事地继续说着。“我这么问是因为你进入修道院时随身带来的那块土地。是诺福克的一个非常丰产的小村子。五百英亩。离林恩不远——王后就住在那里。”

戈德温装作气愤的样子,插话说:“一个外来人怎么会知晓我们的产业?”

“噢,我读过证书了,”默多说,“这种事情不是秘密。”

戈德温看着并肩而坐的卡吕斯和西米恩。两个人都面露惊讶的神色。作为副院长助理和司库,他们已经知道此事。他们奇怪的是,默多何以窥见了那文件。西米恩刚要开口说话。

默多说:“或者,这至少不该算作秘密吧。”

西米恩又闭上了嘴。他若是强要知道默多是如何发现的,他自己就要面对他们为什么要保守这一秘密的问题。

默多继续说着:“而且林恩的那处农场赠给修道院是以……”他顿了顿,以期收到戏剧效果,“伊莎贝拉王后的名义。”他说完了。

戈德温四下打量。修士们一片惊愕,只有卡吕斯和西米恩两人脸色铁青。

托钵修士默多隔着桌子俯身向前。午饭时吃的绿色植物从他的牙缝里露了出来。“我再问一遍,”他咄咄逼人地说,“你那剑伤是不是在为伊莎贝拉王后出力时受的?”

托马斯说:“人人都知道我在当修士以前干过什么。我原先是骑士,打过仗,杀过人。我忏悔了,并得到了赦免。”

“一个修士可以把他的过去抛在身后——但王桥的副院长却肩负更沉重的负担。人们会问他杀了谁,为什么,而且——更重要的——得到了什么奖赏。”

托马斯回瞪着默多,但没有做声。戈德温想琢磨托马斯的面孔。那表情像是在某种强烈的感情中僵住了——可那是什么呢?没有负罪甚至尴尬的迹象:不管那是什么秘密,托马斯没觉得他干过什么可耻的事。那模样也不是气恼。默多那轻蔑的口吻可能会激起许多人做出暴烈的举动,但托马斯一点不像是要爆发的样子。没有,托马斯似乎正在经受的是不同的感情:冷漠多于困窘,沉默多于气愤。戈德温终于明白了:那是畏惧。托马斯害怕了。怕默多?不像。不,他怕的是可能因为默多而发生什么事,由于默多发现了秘密而造成的后果。

默多依旧像一条抢骨头的狗。“要是你不在这间屋子这儿回答问题,还有地方问你呢。”

戈德温算计着,托马斯到这时就要供出真情了。他并非毫无失算。托马斯是条硬汉。十年来他都表现得安详、耐心、处事泰然。当戈德温要他出来当副院长时,他准是判断到,过去已经被埋葬了。他此时应该认识到他错了。可是他对这一认识该如何反应呢?他会看到自己的错处而逃避吗?还是咬紧牙关挺过去呢?戈德温咬着下嘴唇等待着。

托马斯终于开口了。“我认为这问题还有地方要问,这一点上你说得没错,”他说,“或者至少,我相信你会尽你所能做出一切,来证实你的预料的,不管多么无情无义或者危险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