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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吴尉文去世后,周莹到了上海,才从王蕙洁介绍的情况中,知道了裕隆聚开烟馆、妓院的事情。
作为孟店村的富商之女,周莹从小便受着严格的传统教育和熏陶,爱憎鲜明。她可以容得下百种因不明事理而做错事的人,但却容不下一种明知不可为,却纵容他人或自行损害他人利益的人和事。先公吴尉文在她心目中一向是满腹儒学,正人君子,行事严谨、方正,怎会做出这等不正的事来?吴尉文在她心目中的形象,突然间变得丑陋不堪了。当她从王蕙洁眼神中发现那种不屑的轻蔑时,她像因是吴尉文事业继承人而受到同样的轻蔑一样,脸红了,急促不安中,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自作恶不可活。”她斩钉截铁地对王蕙洁说:“王先生,对先公吴尉文和佟秋江所为,周莹不知便罢,现既然知道了,就不会充耳不闻、闭目不张。我会查清每一文钱的来龙去脉,还裕隆聚一个清清白白的声誉,让裕隆聚在我周莹手里,挣的每一文钱都正正当当,不该挣的即便是金山银山,我周莹也绝不动它一指头。”
周莹带着王坚、红玉和随行的全部人马,岀现在裕隆聚总号时,六十多岁的佟秋江正在账房和两个涂脂抹粉、妖艳十足的年轻女人说笑。佟秋江没见过也不认识周莹,直到王坚跟进说:“佟掌柜,安吴堡少东家、周莹少奶奶到了。”佟秋江这才慌了手脚,连忙离座躬身施礼请安说:“佟秋江不知少奶奶驾到,请恕佟秋江不恭之罪。”
两个娇艳女子一见佟秋江躬身赔礼请罪,急速闪过周莹随行人员走了出去。
周莹装作没看见,说:“佟掌柜请起身吧。”
佟秋江起身向门外喊了声:“上茶!”然后请周莹入座,说,“请问少奶奶住处可曾安排?如没有,我这就去安排。”
周莹说:“不劳佟掌柜了,我们已经住下。今天我先过来看看,通知一下佟掌柜我这次到上海要做的几件事:一、听取佟掌柜五年来对裕隆聚经营状况汇报;二、检查五年来的全部账项;三、清查裕隆聚全部资产,包括固定资产与在册易耗资产、动产;四、清查库存;五、召开裕隆聚伙计会议,听取伙计意见,调整总号各部门主事。五项工作从今天正式开始,用一月时间完成。在此期间,主事人员一律不准外岀,营业照常进行。总号账房由我的随员接管直至查账结束,银号银根冻结直至检查完成。佟掌柜,请按我要求,立即通知总号主事以上人员到账房来开会吧。”
佟秋江有点措手不及地愣坐在那里,过了一会儿才说:“少奶奶,是不是有点仓促了,能不能让我准备两三天再开会汇报?”
“不用了吧?佟掌柜是轻车熟路,裕隆聚只有一家盐行、一家丝绸庄、一家烟馆、一家妓院、一家百货行,又都在方圆四里内,让人通知午饭后在总号先开个碰头会,我先和大家见见面,认识了就能见面搭上话了。”
佟秋江见周莹不松口,只得起身说:“我这就让人去通知各主事人员午饭过后在总号开会。”
佟秋江虽风闻周莹到了扬州,做了些手脚准备,但却没料到周莹说到就到,所以,一时间还真有点回不过神来。当他打发三个伙计分头去通知烟馆、妓院、百货行主事和掌柜到总号开会后,拐进丝绸庄账房,对正接待客户的丝绸庄掌柜说:“海掌柜,安吴堡少东家咱们裕隆聚主子周莹少奶奶来了。”
海掌柜名叫海云雨,四十三岁,在裕隆聚盐行、丝绸庄已干了二十六年,由学徒一级一级往上爬,爬了十九年才爬到掌柜位上,是做丝绸买卖的行家里手,是佟秋江一手提拔起来的人,在裕隆聚可谓是佟秋江的左膀右臂之一。海云雨为人活道,作风正派,从不在人前说是道非,更不喜欢背后议论张长李短,在裕隆聚丝绸庄人缘不错,丝绸庄老少七十三号人,没人和他红过脸。自从当上掌柜,除开会外他连广生烟馆门朝哪开,春红楼在哪条路都不知道,就知道百货行在那儿,因为百货行也零售丝绸产品,他常去问百货行销售情况,以便进货时做选择花色品种参考。他和百货行掌柜代宗是师兄弟,一起进的上海,又一起成为裕隆聚店伙计。开始只知道盐是咸的,后裕隆聚上海分号升格成裕隆聚总号,吴尉文想发大财,把代宗调到新开的百货行当二掌柜,把海云雨调丝绸庄当二掌柜。六年前佟秋江宣布吴尉文批准聘二人当了大掌柜,和盐行大掌柜组成了裕隆聚三驾马车,成为支撑裕隆聚总号的铁三角。而裕隆聚盐行的大掌柜咸铁成是从陕西到上海的安吴堡人,把吴尉文当爷敬,海云雨大代宗两岁,是哥儿们,遇事三个人一聚,便形成一致意见,佟秋江想要说服他们也不容易。因此,当佟秋江收过来烟馆、妓院时,三人并没去祝贺,三人说定,谁要敢进烟馆、妓院的门,就是自甘堕落,哥儿们情谊便割袍而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