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5/8页)
“什么意思?”惠普尔夫妇问。
满基解释说还没从铺子里拿到“辈序诗”,因而没法确定孩子的名字。惠普尔医生想问什么是辈序诗?可又觉得还是不问为妙,于是便闭口不谈。又过了些日子,满基问惠普尔太太,他和他老婆能否外出几个钟头,阿曼达问他们干什么去,满基说:“我们得把辈序诗拿到铺子里去,好看看给孩子起什么名字。”惠普尔太太叫来丈夫:“你说得对,约翰。满基他们俩拿着辈序诗到店里,给孩子起名字去了。”
“我想去看看。”惠普尔医生说,他特别关心这类事情。满基也认为,有这么个大人物陪着,给他的头生儿子起名乃是一大荣幸。他们动身去店铺时,惠普尔问:“我能看看那首诗吗?”满基于是从那本珍贵的族谱中抽出一张写着辈序诗的纸片,姬姓大家族里所有的名字都是按着它取的。那张昂贵的纸片上印着暗花纹,羊皮纸质地,赫然印着十四个醒目的粗体汉字,竖着排成两列。
“这是什么?”惠普尔又萌发了好奇心,可满基却说不清楚。三人要去的那家华人铺子坐落在努乌阿努街和商人大街的拐角处,人们将其简称为“原住民商店”。那儿只说原住民的语言,货物也都是原住民特别喜欢的东西。店主在火奴鲁鲁算得上德高望重,他认出惠普尔医生也是位商界同仁,便郑重其事地递了把椅子过去。
“我的厨子说的辈序诗是什么?”惠普尔问,一听这话,那原住民便答道:“别跟我谈。问他吧。”
他边说边指了指商店的一个角落,那儿有一间简陋的办公室,里面的先生正在用中国话和英语为原住民客户代写书信。写信先生郑重其事地拿起辈序诗:“这是属于姬家的东西。姬家人的名字都是从里头起的。”
“上面说的什么?”
“说的什么并不重要。这首诗正好是‘春满洲城(乾坤)福满门,天增岁月人增寿’。”
“这跟起名字有什么关系?”惠普尔问道。
“这里头门道可多了,华人自有华人的办法。”那先生答道,“但我们认为这个法子很了不起。可能是全世界最讲得通的方法了。”
“能不能解释一下?”惠普尔在椅子上探出身子。
“中国的姓氏并不多,在我们那一带,总共还不到一百个。都只有一个音节,也都容易记,比如卢,庄,叶,王。但我们没有汤姆或者鲍勃这样固定的名字可以选择。”
“没有可以选择的名字?”惠普尔问。
“根本没有。我们的做法是在姓氏之后——例如说姓姬——加上两个寻常的字。什么字都可以,但是放在一起一定得有某种意思。假设我父亲是姬姓人,并且觉得我这一支的后代都是念书人,所以他说不定会给我起个名字叫姬春蜚,意思是说,姬家的春天风光无限。我们就要给你厨子的儿子起个类似的名字。”
“那首辈序诗怎么用?”惠普尔锲而不舍地追问道。
“我们依照辈序诗确定名字中的第一个汉字,那个字是固定的。第一代的男丁都叫春什么,春天的春,这是辈序诗的第一个字。第二代就都叫满,表示富足。第三代,比如今天这个孩子,必须用辈序诗的第三个字命名,就是洲,大洲的洲。绝对不准违反这个规矩。这里的好处就是,如果你的厨子姬满基在大街上遇到一个叫姬满通的,他们立刻就能知道俩人是同辈人,说不定还是表兄弟呢。”
“听上去很有道理。”惠普尔承认。
“所以他儿子的名字,头两个字必须得叫作姬洲,因为辈序诗上就是这么写的。”
“那第三个字是不是就挑个他喜欢的字?”
“啊!”写信的先生一捶拳头,“问题就在这里!选第三个字的时候,一定要听先生的,娃娃一辈子的运势全系在这个字眼儿上哪。我问问满基他的名字是谁起的。”两人热烈地说了一会儿中国话,写字先生得意地说:“他爹娘从广州找了一个有学问的师傅,那人花了三天才定下这个名字。他占了卦,看了属相,才最后选定了最合适的名字。你看看,人的名字影响一辈子的运势呢。”
“所以夏威夷的华人都来找你商量,因为你是先生?”惠普尔问道。
“可悲的是,有些人什么也不懂,甚至不知道自己家的辈序诗,这种人根本不在乎儿子叫什么名字。但是满基是大家族出来的。他们很看重这事,还让满基把辈序诗带在身边。”
说完,先生丢下惠普尔,开始跟满基长谈起来。二十多分钟后,他又转向惠普尔,说:“方才我问了问满基对儿子未来的期望,这对起名关系重大。”
两人又继续谈了一会儿,先生边谈边若有所思地备起纸张和毛笔来,冥思苦想了约摸一小时后,先生对惠普尔说:“我们要开始筛选了。要选一个不跟姬和洲犯冲的字,同时还得能锦上添花。听着响亮,写着好看,含义独特,跟前一个字相得益彰。这个字须得表达出父亲的厚望,请原谅,我得集中精力,想出几个备用的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