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2/6页)

“第二条,永远不要让工人抬起脑袋来,一寸也不行。看看美国大陆发生的事情。要是工人领袖想要踏上咱们的群岛,就把他们扔回大海里,叫他游泳回去,但是千万告诉他回加州的方向。留神日本人。他们好像吵着要组织工会。只能相信菲律宾人,因为其他人都不可信。但是如果耍大刀的菲律宾小子想做蠢事,就把他们揍趴下。

“第三,你们得千方百计阻止美国大陆公司插手咱们的产业。别让连锁商店进来。别让格里高利商行和加州水果这样的公司开到咱们的海岸线上来。这里有很好的制度,咱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把这个制度弄得尽善尽美,不能让激进的想法把它弄脏了。如果那些恶棍胆敢入侵,别把土地卖给他们,不接他们的船运业务,不给他们信用赊账,把这些浑蛋们活活憋死。”

说这些话的时候,威普耗费了大量的精力,他一头栽倒在枕头上,患了癌症的前列腺、衰竭的肾脏和四根断裂的骨头都在剧痛。护士们拖进来一个恰巧路过的医生,那医生喊道:“上帝啊,先生们,你们真是太不小心了!现在你们都给我出去!”

威普小睡了一会儿,傍晚时醒了过来,兴致相当高。他正在脑海里欣赏几幅图画,那是他与那位伟大的老祖母,拉海纳的阿里义-努伊妮奥拉妮一同创造出来的。妮奥拉妮最后一次去东方的时候,曾经得到过一套日本彩色图片,上面绘着八幅图片,称作“地球至美八图”。里面有披雪之峰、游船归港、平沙落雁,还有日陨长空。“这样的景物,”优雅的老祖母妮奥拉妮告诉孙子,“才是生命之美。”他们俩做了个游戏,“咱们来看看夏威夷最美丽的八个景观是什么吧。”现在,威普比当年妮奥拉妮给他们的游戏当裁判的时候更加衰老,他审视着这座群岛的壮观美景。

披雪之峰。他们选出了群岛上的一座巨大火山,身上披着神秘的白色外衣,然而却坐落于热带地区。地理学家们认为这是全世界最高的山峰——从海平面以下一万九千英尺,直至海平面以上一万四千英尺。

世界上没有任何地方,游船归港的景观比拉海纳更美,岛屿之间夹着水路。平沙落雁,当然是夏威夷最壮阔的景色:克拉沃麻风定居点有无数座瀑布奔腾而下。“多么美丽啊。”威普想,“多美。”

繁星点点是编辑这八张至美图片的人特别喜欢的,不管在哪里观看这个景观,都比不上从考爱岛那深不可测的红色峡谷谷底观看的效果更好。那是一座令人难以置信的大裂口。五千万年来,这些岩石一直在熠熠闪烁,从暮色中看去仿佛具有邪恶的力量。夜色烟雨,这是日本人的偏爱,要想增加点诗意的效果,不如站在巨岛上那阴沉的熔岩床上观赏,互相缠绕、搅成一团的岩石床曾经袭击过来自波拉岛的第一批定居者。

另外两个场景在瓦胡岛,那是群岛的女王。野人威普曾见过一轮秋月闪着灰色和银色的光晕,照耀在帕里山脚下的平原上,他被重重黑影和月光投下的阴影之间的微妙景致迷住了。暮色铃声是华人喜爱的,这声音勾起了他们的乡愁。威普和祖母将这铃声带到火奴鲁鲁,他们来到山坡上,坐在一个宽阔的露台上,听着夜晚教堂的铃声,望着城里点点华灯初上,那场面令人久久无法忘怀。

第八个场景,日陨长空,这是一日之末的时刻,是对地球的最后一瞥。威普怎么也想不起来妮奥拉妮把这个收官之景安排在哪里了。但是他自己,以他现在对群岛的认识来看,非海纳卡伊莫属。他看到诺福克松树、王棕榈,看到了自己从全世界各地搜罗来的奇花异树。他看到冬天的风暴在悬崖上跳跃,但最重要的是那长满青草的马球场,霍克斯沃斯看到蔗糖苗的点点新绿,还有高处松树那深绿色的树梢。夏威夷何其美丽,古老的神明们对它又何其眷顾。

威普死了,以夏威夷人的身份死去了。他留下了狂热的灵魂,继续魂牵梦萦在这片他深爱着的土地上。只有那个从考爱岛上捡来的菲律宾姑娘照顾着他。弥留之际,霍克斯沃斯想口授一个字条,给他那诱人的、长着棕色皮肤的玩伴,但让他难过的是,他发现那姑娘不会写字,于是他发出低低的吼声,叫来护士。他想警告他的继任者:“霍克斯沃斯,要控制劳工们最好的方法就是永远把立法权抓在手里。”但是,当护士赶来记录的时候,野人威普已经死了。他为群岛开天辟地,晚年却孤独凄凉。当局把那娇小的菲律宾姑娘送回了考爱岛。老威普曾许诺过的一大笔金光闪闪的钱财,她也从未得到过。

才二十九岁的霍克斯沃斯・黑尔就这样管理起大片大片的土地。坐上野人威普的王座十五年之后,黑尔发现自己像是个不得不装成大人的小男孩,然而,至少他的服装还配得上自己的职位,一袭深蓝色的四粒纽扣的西装,里面穿着紧身马甲,一件埃及棉衬衫,上面带着可拆卸的假领子,打着沉重的红蓝两色领带。他的袖扣都是金质和珍珠,头发一丝不苟地靠右分成两边。他的脸刮得干干净净,为人老成持重。他下定了决心,要将家族的财富再往前迈进一大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