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7/9页)

赵隆在述说这一天的经过时,不由得气愤难忍。刘锜急忙安慰他:“渐叔何必去生这些小人之气,他们要不在势头上逞威作福一番,那还成为什么小人?”

暖女会需要温暖的气氛,需要一个愉快的和通情达理的爹和岳丈。赵隆虽然憋着一肚皮闷气,还是硬咽下去,勉为其难地做到了他们希望能做的事情。他一口喝干了女儿、女婿敬他的酒,一口喝干了刘锜夫妇敬他的酒,然后举起空杯,向刘锜打个照面,大声地唱一句不知从哪里听来、学来的唐诗:“与尔同销万古愁!”

这句诗显然不符合暖女会的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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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不是出于娘家邀请,而是新夫妇自动来娘家“双回门”的日子,东京人称之为“拜门”。这又是婚礼中的一个盛典,刘锜娘子自然又要为它大忙一番。

可是那一天绝不是黄道吉日,凌晨开始就下起簌簌细雨,后来雨点放大,一整天都是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更加可惜的是被“拜门”的正式对象赵隆没等到女儿、女婿回门,就到经抚房去“拜”童贯的“门”了。那道经抚房的门绝不是令人欢欣鼓舞的门,他临走前带着那种阴沉的表情,以至于一望可知,这次拜门可能带回来什么样的结果。刘锜预料到今天将会发生的事情,除了无限含蓄地叮嘱他要沉住气,又特别派了一名妥当的亲随,要他紧紧跟定钤辖,得机就提醒钤辖,家里有事,一等公事谈毕,趁早回家。

虽然预先筑了那么周到的防御工事,赵隆还是没有及时回家。午刻以后,刘锜又派人去经抚房打听。那边的人只知道太师接见钤辖后,就各自走开了,不知钤辖的去向。刘锜又派人到赵隆平日走动的几家故旧家去探询,都回说钤辖今天没有去过。

刘锜预料到赵隆可能与童贯争吵,却没有想到会见后,他会跑得不知去向。双回门的一点喜气,完全被破坏了,这顿酒席大家都吃得忐忑不安。这早晚他到哪里去了?会出什么事情?各式各样的猜想在各人心头浮现。

“爹近来心境忧郁,昨晚回家后面色又恁地难看!”亸娘首先把她的不安表露出来,“妹子怕会发生什么意外!”

“贤妹放心,这小小的东京城,哪里丢得掉一个大大的赵钤辖?俺再打发人去找,想他不久也自要回家了。”刘锜只得安慰亸娘。

刘锜娘子却说出了大家心里猜度的最坏的想法:“童贯那厮,无恶不作。倒怕伯伯得罪了他,他在暗中弄鬼,计算伯伯。”

“这还了得!”刘锜连连摇头道,“京师乃辇毂之地,渐叔又是奉旨去和童贯厮见的人,他再歹毒些,也不敢动渐叔一根汗毛。俺看他一定是去哪里喝酒解闷了。”

“俺看童贯也不敢出此毒手。”马扩跟着说,“只是泰山近来身子又不结实,这样豪饮剧醉,令人好不担忧!”

“伯伯昨晚还说‘与尔同销万古愁’,咱看他忧心如焚,几杯酒怎解得开他的愁怀,倒是‘举杯消愁愁更愁’了。”

“渐叔对这场战争,一直忧心忡忡,放怀不下。”刘锜叹口气道,“再加上他对童贯这伙人气恼难平,五中郁结。你道不让他喝几盅解闷,叫他怎生排遣日子?”

“泰山身经百战,履险如夷,多少大风大浪都经历过来了,怎生对伐辽之战倒没有把握起来?心病要用心药医,俺看只是全军用命,打赢了这一仗,才叫他放心得下哩!”

“渐叔可不是为这个烦心?”刘锜又叹口气,“依俺看来,不但渐叔如此,就是种帅、端帅他们也是气势不壮。记得腊底在渭州,与他们辩难分析,费了多少口舌!”

“主帅乃三军司令,他先自挫了锐气,怎得叫三军鼓舞起来?”

“师克在和。朝廷与将帅的看法不一样,各持一说,却不是前途的隐忧?”

男人们故意说些迂远的话,想把恐怖的思想从亸娘心里引开去。可是他们做不到,亸娘一心只想着爹为什么到此刻还没回来。联系近来发生的一连串的事实——这些事实一直被紧张的婚礼筹备工作掩盖着,随着婚礼之告成,它忽然突出地暴露出来,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怕有什么重大的不幸将要落在他们头上。

檐间的雨加紧了,雨声隔着窗户和厅内单调的铜漏声相互应和,在焦虑的刻度上一点一滴漏去的时刻特别令人难堪。亸娘就是这样闷闷地坐过申时、酉时,眼睁睁地看着铜箭已经指到戌时一刻,爹还是没有一点信息。派出去寻找的人,一个个回来都没有带来确定的消息。这一点点、一滴滴滴进亸娘心头的漏声恰似这支铜箭射穿了她的胸膛。

“这早晚了,伯伯还未回来,派去的人,又不顶事,你自己出去找一找。”刘锜娘子一语提醒了刘锜,他霍地站起来,顺手捞一件雨兜披在身上,说道:“贤妹休急,俺亲自出去找一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