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10/12页)
“前后门都堵住了,没逃走一个,除非有人翻墙出去。”
“登哥拽剌吃他逃走不曾?”
“俺在大门口搠翻一个,”负责堵击门口的王彦说,“他已倒地,兀自跪起一条腿来,一手揿住伤口,一手挥刃猛砍俺的脚踝,好不剽悍!不知他可是登哥拽剌不是?”
“待俺亲自去看来,俺识得他的嘴脸。”李孝忠说着就提起灯笼随王彦一起跑去查看,他证实了这个被搠了七八个伤口还紧攥着刀把子不肯放松的人确是登哥拽剌无疑,不禁泛起了一种军人的敬意。
“这才像条好汉的死!”他称赞一声,然后向部属说道,“非是俺定要把他杀死,他杀了我家多少弟兄,非杀了他,不足为弟兄报仇雪恨。如今好了,报了大仇,雪了大恨,弟兄们泉下有知,也可瞑目,不枉大家出来拼命血战一场!”
李孝忠再一次传令里里外外都去搜索一番,看有没有漏网的敌人,然后传令举起火把,把这座庙宇改成的营房烧掉。
归途中,他们屡次回头去看这场由他们卷烧起来的漫天大火,他们听见一片急促的号角声、战鼓声以及被它们集合起来的追击部队从四面八方发出来的马蹄声。他们本来可以太太平平地回去,似乎还没有过足冒险瘾,有意用一场大火引来这许多追骑。李孝忠蛮有把握地率部循着原路回来。他们听到被远远撇在后面和追到岔道上去的追骑,不禁发出一阵阵愉快的揶揄的笑声。
追骑好像排开队伍、奏着军乐在欢送他们,真是礼貌周到。他们可来不及回礼了。他们顺利地渡回界河,甚至丢在河滩上带着泥污的衣服也捡回来了,一件都不短少。
只有回到自己的地界,他们才不舒服地想起宣抚使的这道乱命,想起闯下了这场大祸,不知道将何以善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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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孝忠率领的这支袭击部队是在三更初回家的,到拂晓前这个消息已经在许多士兵中间传开了。它好像长着腿胫,生了翅膀,到处奔驰飞翔,未到晌午时分,沿界河几十里驻屯的东路军人人都在议论它,并且把事实的真相夸大几倍、几十倍。
广大士兵和中低级军官以空前的兴奋、热情来欢迎这个自战争以来的第一次捷报。他们神采飞扬地谈到他们在半夜里亲眼看到的这场大火(有的人也免不了以耳代目),谈到这场被夸大了的袭击,遗憾自己没有能够参加在内,他们深信如果他们也有这样的好运道参加作战,一定可以取得与袭击队同样的,甚至更大的战果。
这是一个英勇的时刻、胜利的时刻,人人的胸中涨满了自信心和想象力。在他们睥睨一切的眼底,再也没有什么不能够克服的困难,再也没有什么做不到的事情。如果一声令下,他们每人挑一畚箕的土,就可以把狭狭的界河填平;如果一声令下,他们每人使出一把劲,就可以把小小的辽邦扛上肩膀抬走。他们气吞山河,目无全辽。如果宣抚司和统帅部能够掌握住这千载一时的大好机会,利用这个最富于浪漫气息的时机,做出及时的进攻计划,这场酝酿了几年还看不见前途的战争可能在几天内就会见分晓。
如果宣抚司和统帅部真能利用这个大好机会,宣抚司这项荒谬的命令反倒成为一条鼓舞士气、培养敌忾同仇心的骄敌妙计了。他们真要设下这条妙计,执行起来,恐怕也不见得能有这样自然。
可是他们不可能真正利用它。
种师道以下的高级将领也听到这个消息。他们没有吭声,老实说,他们怎么表态都不行,还是保持缄默最算聪明。
当然他们的冷淡只限于表面,内心是十分痛快的。既打击了气焰嚣张的辽军,又惩罚了自以为是的宣抚使。国初两次伐辽战争都被打败了,大家谈起辽事来,不免有点谈虎色变。现在的辽已经不是当初的辽,似乎已经成为一只病大虫,但是大虫的威风犹在。昨夜的胜利,多少灭了一点大虫的威风,初战得捷,常常是更大胜利的前奏,他们希望它能够转变宣抚使的看法,变相持的局面为进攻。可是他们自己没有权力做出这样的决定,甚至连表示高兴的权力也没有。
当东路军统领杨可世乍听到消息时,就猛击一掌,直往帐外跑去,不知道是准备去谴责他们还是夸奖他们,结果两样都没有做。他转回身子来,跟自己说:“好小子,俺早知道他要干出来的。”事实上李孝忠跟他谈话的那会儿,他已预料到这个。当时他还想过,李孝忠要是不敢过河去,就算不得是条汉子。
宣抚司也很早就得到消息了,并且确实掌握到李孝忠、吕圆登几个参加袭击行动的军官的姓名。宣抚司是一个这样的行政机构,要他们办一件有利于人的好事,总是拖拖拉拉、没个劲儿;反之,要他们办起有损于人的坏事情来,却是兴高采烈、行动迅速,效率很高。他们一听到消息,就马上派出一个“袭击队”前往东路军指挥所来袭击杨可世。他们气势汹汹地要杨可世交出李孝忠来就地正法,还要开具一份参加者的名单,以便按图索骥,一一予以严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