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6/12页)
这封信感之以情,歆之以利,怵之以威,李处温读了岂能无动于衷?李处温那厮身为首相,耶律淳夫妇的命运早已握在他的掌中,他一动手,还怕不能成功?看来,二百多年来棘手难办的辽局,就要收功于俄顷之间了。
两封八行书,胜于十万兵,这就是童贯在军事会议中那么踌躇满志地宣称可以不战而胜的依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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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事会议后的第二天,东路军统领杨可世亲自率领由泾原、秦凤两路军的精锐混合编制的先锋部队,开拔到白沟前线。
杨可世虽然很不理解也很不满意宣抚使不准过河挑衅的决定,但还是努力想要做一个服从上级命令的模范统将,无论是行军作战,还是执行上级命令,他都要求自己的部队远远超过兄弟部队,特别是辛兴宗统率的西路军。他通过各级军官,认真地向全军传达了宣抚使的命令。等部队在前线站住脚,找到了居住点和存放军需物资的临时仓库,他自己的东路军指挥部也在河南十多里地的南塘洼成立。一切就绪以后,他就机敏地行动起来,执行朝廷的招降措施。
他选择了沿河岸醒目突出之处,竖立起几杆宣抚司发下来的黄帛大旗,旗上写有“吊民伐罪,有征无战,严禁过河,擅自启衅”十六个大字,向辽军表示我军决不动手的诚意。
然后他派出一些小分队,每队不超过二十人,在河岸附近寻找一些有掩蔽的据点,或者临时用木材、草席、竹片搭制起窝铺,架起弩机,把宣抚司发来的招降黄榜和一种特制的红边白心旗(旗上写有“吊民伐罪,有征无战,持旗榜来降者,优予赏赐”等字样),成捆地缚在摘去矢镞的大箭杆上,用弩机发射到对岸辽军阵地中去。
他又严令士兵们除了执行上述任务以外,不许在河边逗留,更不许进入辽军的射程范围内。
自从三月中旬西军陆续开抵雄州以来,种师中早就拨出一部分人马驻屯在河南岸形胜之处,并定出严密的经常性的瞭望、巡哨制度。这支巡哨部队与辽军隔岸相望,彼此严密地警戒和监视着对方的行动,却没有发生过正式的接战交锋。
现在防河的辽军忽然发现对方不平常的举动,立刻戒备起来,并且据情转报上级,从后方调来军队加强沿河巡哨,准备迎敌。几名中级军官也驰到一个对峙点上来作现场观察。他们拆读了士兵呈送上来的旗榜后,一定感到十分恼火。其中有两个军官不待和同僚交换意见,携了弓矢武器,立刻策马驰到河边来,对隐藏在窝铺中的宋军戟指怒骂。
由于河床狭束,相距不远,宋军看得出他们的一切行动,并且听到他们的詈骂,大家议论开了。
“老弟,他们在胡噪什么?看他那副咬牙切齿的样子,断不是说好话。只怪俺是个聋聩,一句也没听懂。”
“俺也听不懂。”
“你不是懂得河西家的说话,怎不懂得他家的话?”
“河西家和契丹话不一样,他们两家打话时,也要人在旁转译。”
“轻声,轻声!”有人大惊小怪地叫起来,“俺听出一句了,是我家的话,骂俺家的什么宣抚是属狗的。”
“你可听清楚了?”
“你听,他不是一股劲儿地在骂狗宣抚、贼宣抚?”
宣抚是个陌生的官职,骂宣抚与士兵无关,没有引起他们的敌忾心。还有人问:“宣抚是个什么官儿?他可比得上俺家的小种经略相公?”
“宣抚是一军之主,”有人蓦地想起旗榜上的署衔,“听说比老种经略相公还大呢!前天不是传下将令,严禁杀敌,这就是宣抚干的事。老种经略相公哪会下这等狗屁不通的命令?”
“天下哪有比老种经略相公更大的官儿?可知这个瘟宣抚要挨骂了。”比小种经略相公更大的官儿,他们只承认还有一个老种经略相公;比老种经略相公更大的官儿,他们只承认还有一个赵官家。如果在他们中间插进一个什么人,那一定是个贪赃枉法、运用非法手段爬到经略相公头上去的坏种。他挨骂,活该!士兵们的逻辑就是这样。
可是挨骂的不仅是这个瘟宣抚,而且扩大到他们自己头上。他们几个人一齐清楚地听到一句恶毒的咒骂。他们嚷道:“这厮可恶,骂起俺老娘来了。”
“这还了得,俺倒要跑去问问他,俺老娘走自己的路,吃自己的饭,干他个屁事,值得他骂?”
开口骂娘,虽是天下通行,却最能达到激怒对方的目的。他们几个大兵果然被激怒了,不听队官的约束,一声呼哨,登时跳出窝铺,径奔河边,要去找那个骂娘的军官问个明白。
刚投入前线的士兵还保持着最旺盛的作战意志,保持着对于战场上一切事物的新鲜感,他们抑制不住想要和他们生平第一遭见到的辽军打个照面,这与其说出于对敌军的义愤,还不如说出于自己的好奇。早听人说,辽人的所谓“髡发”,是把头顶心的头发都剃光了,周围留一圈,活像垫锅底的稻草圈。这不都成为小孩了吗?只有孩子家才留这样的发式。要证实这个,不但要走到近处,最好还要碰到一个友善的辽军,请他自己把帽盔掀下来让他们看个仔细,才能叫他们相信。还有人说辽人的胡子硬,翘起来足足可以挂上一张角弓,他们在什么评话里也听到过这话,国初时被河东呼延赞一鞭打死的那个耶律什么,他的胡子就是这样硬的。这也得摸一摸,让他们亲自验证了才能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