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第10/11页)
过了一个多月,王时雍、徐秉哲又来逼宫,这番同来的还有带着簇新头衔,叫作“京城四壁都弹压使”的范麻子范琼。这个头衔是萧庆任命的。并无皇帝谕旨,他说了就算数。它非同小可,京城四壁包括皇宫在内,有人不听指挥的,“都”在“弹压”之列,连太上皇也不例外。当时太上皇略有支吾,范琼瞪起眼睛,粗声宣布:“奉大金元帅府指挥,‘上皇以下,今日申时不出,即纵兵四面入来杀人。’左右们快动手。”他一声吆喝,禁兵一拥而上,不由太上皇、太上皇后分说一句,就把他们塞进两乘软轿,径送延福宫。那里是所有皇族集中关押的地方。
太上皇涕泪横流,软轿抬走时,他还屡屡回首看赵元奴有没有被他们一起劫走。
这一夜,太上皇在延福宫内当然不能成寝,他看到一批批王妃皇子皇孙公主陆续押送进来,通夜不绝。虽说都是骨肉之亲,其中有一半人他都不认识了。即使认识,遥遥相见,也不许说话,彼此唯有以目示意。对于他们,他都能做到不动心。唯独赵元奴的下落,使他十分悬念。那天晚晌,他居然下个手条:“谕开封尹徐秉哲及军使范琼等,赵元奴现在何处,着立即寻来,送延福宫,侍奉巾栉为要。”
宋徽宗的末路还比不上李后主。李后主北行前写了“空持罗带,回首恨依依”那样没出息的词句,毕竟还没有达到公然要一个妓女入宫侍寝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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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帅府限申时以前取到赵氏宗族的文字由范琼口头宣布,不仅使太上皇吓得魂飞魄散,就连王时雍、徐秉哲在一旁听了也吓了一大跳。原来他们视范琼为爪牙,一切都得听他们的指挥,没想到萧庆在发表他的官衔以前已将帅府文字先说与范琼,倚任范琼在他们之上,不禁发出一阵犹如在腌臭咸鱼缸里可以闻到的那股酸气。这时才想到萧庆说过要范琼干一件出色的事,指的正是这一件。
由于金人的破格提升,范琼一朝权在手,就把开封府、殿前司两套机构都抓在自己手里,现在不是他听王、徐指挥,倒是徐秉哲、余大均、左言等人要听他的使唤了。
休说范琼气浮心粗,是个大老粗,他是兵油子出身,结交过各式各样的人物,有一定的心机,干起事情来也有自己的打算。元帅府的文字是限次日申时前完成任务,执行时他提前了十二个时辰,就利用这一天时间,来个迅雷不及掩耳,突击行动,把宫外宫内,自太上皇以下的赵氏宗族两三千人全部拘捕到案。
曾在河北路任“走马承受公事”的大内珰邓珪以传送泄露军事机密的蜡丸受知于斡离不,又以和议有功,经李邦彦、李棁推荐留在宫中,一直升到入内省都知,相当于宫廷内的大总管的地位。两宫人事,他无所不知。这时他为范琼提供了一张不但包括全部后妃皇子公主,还将宫内有名位职位的宫人罗列在内的详细名单。范琼大派用场。
宗正寺少卿周懿文早将最后修的《仙源类谱》献给萧庆,那里备载帝室皇子皇孙帝姬驸马的名字,连生下刚三个月的娃子也都列入。周懿文格外讨好,亲笔细字注明了在京宗室的邸府所在地、田产、房产、家中使用奴仆等项。萧庆交与范琼。范琼带了一支禁兵以及开封府全部缉捕使臣、差役,还有王时雍、徐秉哲向他推荐的许多“任用”官,自开封府少尹余大均以下王及之、胡思、王绍、洪刍、何昌言、颜博文、陈冲、朝散大夫张卿材、朝奉郎李彝等人都踊跃从命,分兵数十路进入宫廷和诸王驸马之家,根据这两份材料,按图索骥,把他们一个个拘捕到案。
由于金人大规模的根刮、要索,人、物都要,这时东京城里已有成千上万的男女被拘往军前。御前祗候的方脉医官、教坊乐人,露台祗候的妓女,蔡京、童贯、王黼等罪官家属、歌舞侍伎,张孝纯、蔡靖等降官家属以及不愿降金的陈遘、詹度等人的家属一概都在拘捕之列(以上三等人,金方不问其贤愚臧否,有功有罪,一律称之为干戾人,连李纲、马扩、赵良嗣的家属也在其内)。后来范围越发扩大,内廷广固司所属修建御苑文思院明堂等工程的高级木匠、泥水匠、军器监的专业工匠,普通制作腰带帽子、打造金银、锻铁、制笔墨、雕刻、图画工匠,以及杂剧、说话、弄影戏、小说、嘌唱、弹筝、琵琶、吹笙等艺人连同他们的家属,无一不要。每天锒铛上道,押往金营的不计其数。来不及押走的就往监狱里一送。这时刑部大理寺内军巡院等处监狱早已人满为患。
开封府缉捕公人有一个形式化的传统,不管是什么对象,只要经他们之手缉捕的,都要抖出铁索来,往犯人头颈里一套,牵着就走。在街道上还要把铁索抖得铿锵作响,以显示其业务上的威风。这时蔡靖已贵为大金朝燕京副留守,张孝纯已储为宰相之用,缉捕公人并无兔狐同类之情,一视同仁,把他们的家属套上铁索,送往军前。这时他们发生了“铁索荒”,由于用途大增,存底不足,东京的铁匠又多被捕去,作坊关门打烊,无法补充。哪里当得今夕一夕之间又有数千人同时就捕,铁索不够使用了,只好将就一些,用麻绳代替。当夜一名任用带几个缉捕公人,冲进王府,早已吓得手麻脚软的皇亲贵族,束手受缚。哪消半个时辰,一家子主仆数十百人都被一条长绳捆绑而来。亲王王妃也未能幸免,大家被串在一起,活像一串串缚在草绳上的大螃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