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第11/22页)
十月以前,完颜乌野也为了配合进攻真定和大军渡河而发动的后路夹攻仅仅起了一点牵制作用,并无显著的成效。大军在李固渡渡河成功,不久就推进到东京近郊,这种配合作战的价值又大大缩小。以后完颜乌野也再次进攻中山府、河间府已属于扫荡后方残余敌人的性质,军事行动已趋长期化。闰十一月底,东京易守,政治活动增加,从上京到东京道上,亲贵及军使往来频繁,络绎不绝。上京的亲贵们除了少数确有重要任务外,一般是借口某种需要讨得实际上并非必要的差事,抱着到中原之地来享受几天,捞他一把的心理,奉使南来。他们莫不以燕京为驻留地、为中转站。骄奢淫逸的风气迅速在女真贵族身上膨胀起来,就是这一批不肯去前线冒锋镝之苦的亲贵,却争先恐后地前来抢夺胜利果实。首先大皇帝完颜吴乞买没有遵守他的长兄太祖皇帝完颜阿骨打的遗训,对这种要把他们本身都腐蚀掉的坏风气加以制止,反而“以身作则”地自己也抱着同样目的到燕京城来住过几次。每次回去,黄金珍珠斗量,美人伎乐车载。带着一批批的战利品,浩浩荡荡,回到上京宫内珍藏起来,感到十分满足。
完颜吴乞买所为如此,自然不能够制止他的亲贵们向他学习效尤。
自从阿骨打把一座空城交割给姚平仲、赵良嗣、马扩以来,经过宋、金两朝几年的努力经营,人口迅速增加,店铺不断开张,水陆运输源源不绝,商品辐辏,几条大街上又出现了不少新的建筑物,已渐复辽时之盛。而作为燕京留守,完颜乌野也的任务也完全改变了。他忙于送往迎来,安顿途经的亲贵们,他们一个个都是朝廷要员,一个个都有实力雄厚的背景,谁都不能开罪。完颜乌野也要为他们修缮宾馆,安排驿马,征集山珍海味、女伎乐工,凡是一切声色犬马之好,无一不包括在他的接待项目中,缺少一样,就会挨他们的竖眉瞪眼,回上京去向他的后台打个招呼,他的燕京留守的位置就有易手的危险。当时角逐这个肥缺的已有五六个人。完颜乌野也主要还是靠前线的支持,斡离不、粘罕都表示支持他,挞懒、刘彦宗等人把东京城里“根刮”得来的金银钱帛、教坊女乐、宫嫔内夫人、百工匠艺等源源不绝地输送到后方来。完颜乌野也左手收进,右手输出,羊毛出在羊身上,倒也不要他自己掏腰包,只是忙得不可开交,一时竟抽不出时间去组织扫荡战争。保州等几处孤城的围攻显然被推迟了。
经过了凛冽的寒冬,备受敌人蹂躏的北国大地上,冰雪初泮,居然迎来了人们已经久违的一丝淡薄的春意。
二月中旬的一天,保州南城司马坊清水巷马宅门口也迎来了两位上了年纪的远方来客。此时此地,保州城门犹未开启,来了两位从城外来的客人,确是不寻常的事情。其中一位是马家的人都熟识的刘七爹,大半年不见,他的风采依然,即使经过凛冽的寒冬,现在春回大地,他这棵冰不死、冻不僵的老树重新发芽,长叶、开花,在枯枝上长出来的新绿中透出一片葱茏之意。另一位胡子拉碴,身上的衣服东拉一把,西掖一把,高高低低,参差不齐,他用一根腰带扎缚起来,显得十分不修边幅。一对浑浊的眼睛有时骨碌碌地转动几下也透露出一点灵气,不过在这陌生的环境中,他显得特别腼腆,一直闷声不响,好像噤声的秋蝉。
刘七爹介绍这个不相识的来客,他是马廉访麾下的大头目白坚。头目是山寨中绿林豪客的头衔,但从军民合作抗金以来,这些头衔已取得合法身份。刘七爹尤其不以为讳,“白头目”叫得山响,倒是这位白头目对自己的这个头衔、这个名字好像他穿着的这身衣服一样都感到很不习惯。被刘七爹介绍时,他扭捏了一下,做出一个既不是承认又不是否认,而是介乎两者之间的不自然的动作。
刘七爹首先就要介绍他们怎样进城的一番惊险史。这时城门昼闭,他们绕到东门、北门都叫不开门,后来再回到南门叩城,城上人问明白是马廉访派来的人使,才放下大竹篮把他们吊上城来。
刘七爹习惯地用拳头捶着后脑,用了一种必然可以产生预期效果的夸张的声调说:“好险呀!竹篮子吊得半天高,摇摇晃晃的,差一点来个兜底翻,两把老骨头险险乎都跌得粉碎。还亏白头目命大,翻过去的篮子又翻回来,总算拾得两条性命回来。”
刘七爹的这番惊险史果然博得大家称奇不止,然后是轮到来客们惊讶了。刘七爹指着大门两侧堆得山高的木柴稻草问道:“俺等入得城来,看见家家户户门口都堆着柴草芦荻,如今尊府门口也是如是,莫非这是围城中的新风尚?俺过去往来保州城几十次,却没见人家把柴木堆在大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