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第2/22页)
聂昌得到的结局更惨。
聂昌就是“十管十不管”中的“不管燕山,却管聂山”的聂山。渊圣梦中被一座大山压住,要为他改名,他说慕汉朝周昌之为人,愿改名为昌。周昌近乎刚毅木讷一流,似乎他也想做一个很有风骨的古大臣,至少表面上有些强项的作风。他在宣和末年,通过王黼的关系,取代人人痛恨的盛章而为开封府尹。王黼得罪去国,朝廷不敢明正典刑,是他出的主意,遣刺客诈为劫盗,杀黼于雍丘县负固村。王黼误国,死不蔽辜,聂昌敢为人所不敢为,时人称他不徇私,但据深明内情的人说,王黼与李邦彦是死冤家,聂昌杀王,出于李的授意,仍是为私而不为公。李邦彦被攻击下台,聂昌又通过耿南仲的关系进入政府,官拜同知枢密院事,成为宰执大臣之一。奇怪的是以后他的言论颇主公道。当政府讨论处分伏阙一案时,他坚决保护陈东及伏阙的太学生们。当时主张严惩或保护陈东等人,通常就是划分主战、主和两派的分界线。聂昌毫不掩饰,明目张胆地主保,使耿南仲、唐恪等人大吃一惊。唐恪以此责备耿南仲不该援引他,耿南仲回答说:“那厮想是害了失心疯,一夕间的议论都变了。”
接着朝廷讨论要不要割三镇以赂敌,大臣中分为两派,或主割或主不割。聂昌又是明目张胆地反对割地,持论比在野的太学生还要激烈,因此深得人望。
最后渊圣徇金人之请,派聂昌去河东执行割地,他又昌言反对,说两河之人忠义勇劲,万一不从朝命,必为所执,臣死不瞑目矣!又说倘和议不遂,臣当分遣官属,促勤王之师入卫。这些议论都是正确的,而且他对自己的命运也知道得非常清楚。
他到河东绛州时,金兵已在近侧,守军不敢开门,用一只大竹篮,把他缒入城中。不知怎的,他与守将登州钤辖赵子清话不投机,冲突起来。赵子清麾众直前,残暴地挖去他的双目,然后把他脔割而死。
聂昌死得冤枉,还是另有隐情,这笔账已无法算清。《宋史·论赞》对他一生给了一个不利于他的评论:“左右其说以祸国,卒至祸变而身也不免。”古人所说的左右,当然与现代的所谓“极左”“老右”之类的概念不同,但说他是个隐蔽的两面派,意思还是可通的。总之,他以割地使为名,劝谕绛人,可能仓促之间,无法把自己反对割地的主张表达出来。坚守不屈的将士,出于言语误会,杀了他以坚士气,那真是个悲剧了。
赞成割地议和的耿南仲,奉使割地,幸免一死;坚决反对割地的聂昌,反而因割地而惨死,身后还落得史家的斧钺之诛。在悲剧性的大时代中,个人阴错阳差的悲剧结局,到处都有,无足深论了。
割地劝降,不得人心,两河军民,大义凛然。金人念念不忘的三镇,除太原府经过长期围攻于靖康元年九月沦陷外,河北重镇河间府,一直坚守至次年十一月。另一重镇中山府,继续坚守至建炎二年三月,前后抗击强敌达三年之久,最后粮尽城陷。金帅都统杓哥入城时,看见全城活口寥寥,凡是拿得动兵器的妇女、孩子,也都在城头上助战饿毙,手中还坚执兵器不释,不禁为之叹息不止。
在河北敌军后方,更靠近金朝东路军根据地燕京,大小百战,血流成渠,白骨撑天,始终不屈的还有一座住着马扩寡母、寡嫂、妻室、女儿的英雄城——保州,它可算是宋朝在河北的最后堡垒。
早在宣和七年冬季,宋金大战伊始,金将完颜兀术就统一军进攻保州,受挫于董庞儿、张关羽部的义军,受到相当大的损失,匆匆撤退。几年后,兀术成为金朝的统帅,侵宋的戎首,纵横于东战场、西战场,兵锋曾达大江以南,以及东南沿海之地,杀人无算。他在侵宋的第一战中就吃到苦头,今后还要吃不少苦头。这个人似乎不大能够从血的教训中,改变其粗暴残忍的性格。保州败后,他主张置其他战略要地于不顾,统军再来一次猛攻,一定要把保州城攻下来,鸡犬不留,血洗全城,以求一快。可是当时的东路军统帅斡离不,不允许他这样做。第二次宋金战争时,斡离不索性把兀术调离前线,退居平州,闭门思过,不让他参加战争。兀术火性不退,私底下嘱咐燕京留守完颜乌野也务必要拿下保州城,恣意屠戮,为他报仇雪耻。
为配合斡离不进攻真定,作为留守的完颜乌野也,也几次出兵扫荡燕山外围诸州县,把军事活动扩展到白沟河以南,先后攻下尚由宋军据守的雄州、霸州,然后发动对保州的猛攻。
其实没有兀术的关照,完颜乌野也还是要以保州为主要的进攻目标。因为从战略观点来看,保州位于白沟河南,与中山、真定连成一线,金军南下,取道于此,直抵黄河,路近而直。舍此勿由,那就得兜个大圈子,迂回河北中部南下,费时费力,十分不便。第一次伐宋之役,斡离不就是因为在保州、中山两次受挫,才放弃这条路线,折而东向。第二次伐宋,斡离不又以进攻真定为序幕,而以后方之事交托给完颜乌野也,完颜乌野也当然要配合作战,其理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