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第4/22页)
看来主持保州城守的将士中间,必有些能人在内。他们先是配合董张部义军出击,打退凶狠的完颜兀术。接着范讷逃亡,他们唯恐朝廷派来的官员掣肘,从权推举赵不谌为城主。后来又坚持数年战守,做出了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业。可惜他们的姓名已湮没在历史的长河中,后来记载中已无法举出他们的姓名。
推举城主时,州将第一个就提出赵不谌的名字,也有人反对说赵不谌是出名的老糊涂,如何能托以州事?
州将替他辩护:“副率大事不糊涂,硁硁小节,何足道哉!”
“何以见得他大事不糊涂?”
“日前举兵,副率率先让出他家中厅事,供我驻兵屯粮之用,只此一节,就可知他赞同义举,大事不糊涂。”
“此出自他人之教,副率为人浑浑灏灏,岂能解此?”
“浑浑灏灏,能听得进别人的好话,岂不胜过刚愎自用之人?”
“抗金大事,知州重任,他岂能堪此?把他放在这个位置上,不怕误了我公的大事?”
这句话的分量说得重了,这才逼出州将的心里话:“副率忠厚,我以能吏辅之,足胜州事。如朝廷另派人来,或逡巡畏懦,或刚愎自用,岂能尽如人意。到那时,分我之权,掣我之肘,如此则大事败矣!”
州将的意思很明显,他们宁可要一个有名无实的合作者,而不愿上级派来一名精明强干的掣肘者。凡是想成就点事业的人,都在不同程度上存在着这种想法。这句话把反对者说服了,让赵不谌上任。事后证明,他们这个做法是正确的,几年中,赵不谌始终与他们配合无间,无丝毫芥蒂。
出人意料的是,这个人人熟知他庸愦无能、外号叫作“赵不堪”的赵不谌,当上了名义上的城主以后,颇能发生一点作用,并不完全是州将的一件工具,一具徒有形式、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不要看他的行动蹒跚,在精神上却也奋发有为。有一种悲壮的想法推动他前进,他是英雄的太祖皇帝和一生受到压抑的秦王之后,他负有神圣的义务,要为祖宗争争气,而不能做个不肖子孙,否则无面目见太祖、秦王于泉下。
他一生没有做过实缺官,而且一向也不注意官场的仪节活动,因此在上任典礼中,闹出不少笑话。州将郑重其事地把知州的印绶交给他时,他慌慌张张接过来,不知道把它放到面前的大案上去,一直捧在手中。后来要向朝廷谢恩,他还是捧着印绶,磕磕绊绊地跪拜下去,一不小心,被印绶绊倒在地,竟跌了个仰八叉,半天爬不起来,惹得观礼者哄堂大笑起来。州将忍笑,把他扶起。没想到他在衣袋中掏摸半天,好容易掏出一张写满了文字的纸片,照本宣读起来:“下官托体先皇,贵为帝胄,生于此乡,长于斯土,与父老兄弟共处已数十年于兹。今蒙军民推举,权领州事,誓当保国卫乡,上不负祖宗神灵,下不负合城军民。城存与存,城亡与亡。家门口已积有柴草数十担,万一有变,纵火自焚,合家百口,不惜化为灰烬。天地神祇凭式,决不食言!”
在他的一生中,以如此庄严的形式,宣读这样庄严的文告,确实还是第一次。这个主意是他自己出的,文告是自己起草的,读起来还是断断续续,不成句读。有几句读得急了,有点上气不接下气。但听者终于慢慢地领会他的意思了。不是从他支离破碎的语言,而是从他沉痛诚挚的表情中,感到他的话确是从肺腑中流出来,并无矫饰,大家都不笑了。后来又知道他的家门口确实堆积着不少柴草,备有火种,这些都是事实,因此他上任时的这番自我表白,感动了不少直接听到,以及间接从别人的介绍中听到的听众。当然介绍中也不会忽略那些令人发噱的场面。
他就以这种特殊的方式,使他的州民发笑、适应、敬服,终于在“知保州”这个正印官的位置上固定下来了。
此时真定虽受攻击,斡离不大军尚未渡河,朝廷的权威性尚存。各地抗金军民自动推举出来以代替逃亡者和死难者的官员,形式上还需要朝廷正式的任命。朝廷为迁就事实,只要一纸表文上奏,或者,孤城中遣人赍了蜡丸,间道奏达京师,朝廷一般都予认可。唯独对于这个太祖嫡系、秦王血胤的赵不谌靳于封任,除严辞申斥批驳不准外,立调另一个立里客,现为知洺州的王麟改任知保州,限日前去接事。
王麟自与贾评拆挡后,久在洺州,没有随童贯逃回京师。此时接到调令,他岂肯跳进保州这火坑去做范讷的替死鬼?拒不赴命。不过斡离不的大军一动,河北已无一块安乐土,洺州与保州一样也成为金人攫取的目标。这一天,一支金军跑到城下来打话,要城主“王姑夫”来与他们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