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告别在子夜(第7/9页)

曾经,宋哲元是多么希望自己的兄弟能帮他守住天津,因此一让再让,对方却仍然在日本人设下的离间计中走不出来,还在想着“宋张相争”,甚至发展到要借机谋取权位的地步。

眼前这个人已经完全认不出来了,他不再顾及手足之情,不再顾念在南苑和大红门的路上倒下的骨肉兄弟,他迷失了道路和方向,却还浑然不觉。

权利名位和毒品一样,都能使人变成魔。

香月处心积虑的阴谋果真得逞了:通过潘毓桂鼓动张自忠,使得二十九军的这根弹簧瞬间崩断!

说句实话,如果要争,宋哲元此时还是可以一争的,然而那样两军冲突,只会在二十九军中爆发一场惊天大内讧,亲者痛,仇者快,高兴的还是日本人。

赵登禹的死,已使宋哲元悲痛至极,难道还要自家兄弟再相互捅刀吗?

在完全明白对方的真实意图之后,宋哲元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也罢,你要的不就是权位吗?我可以给你。

他按照对方的要求,当着众人的面,提笔写下手谕,将政委会委员长连同北平市市长一职全部交由张自忠接替。

当天晚上,宋哲元便与秦德纯、冯治安等人匆匆赶赴保定,由于行色匆忙,他连天津的家人都来不及通知和带走。

如此慌乱,是因为宋哲元此时实已处于险境之中。张自忠虽然拿到了他要的那个手谕,但如果回去给他的那些把兄弟一撺掇,再回来要他的命怎么办。那样,想不火并也得火并了。

在宋哲元等人看来,此时的张自忠已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有什么事他会做不出来。

因此之故,得赶紧离开,一分钟都不能耽搁。

夜色茫茫中,宋哲元告别了北平城。

北平的夜,如此凄清,他不是在出征,而是在逃离,就像很多年前的那个东北枭雄,进城时纵有再多的骄傲和憧憬,离去时也只剩下了一地的失意和惆怅。

有一点,他们是共同的,那就是谁都没有想到过自己会一去不复返,直到生命的最后时刻,宋哲元还在做着回到北平的梦。

作茧自缚

 

7月29日,张自忠“视事就职”。

在此之前,他排除了最后一个障碍。

宋哲元和冯治安虽然走了,但是冯治安的部队还在,军部还在,从南苑脱险的人马也还在,而这些都不是他张自忠能指挥得了的,哪怕你已经成了“委员长”。

就在宋哲元离开的那个深夜,他打电话把二十九军副参谋长张克侠叫了过去。

他告诉张克侠,宋哲元已决定全军撤离北平,你赶紧把能拉的都拉走吧。不然就迟了,明天早上日军就要进城。

张克侠听得此言急了起来,他在向冯治安报告后,立即召集部队,星夜出城,也去了保定。

宋哲元能撤出他的基本部队,还得多亏冯治安,再说开去,若没有当年萧振瀛留下的“锦囊”,就是想保得性命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只是萧振瀛终究也不是未卜先知的神仙,他千算万算,也算不到中间会发生这么多变故。

这些人一走,“张委员长”就可以大展拳脚了。

他在就职后,马上对政委会进行改组,把原来名单上的秦德纯、萧振瀛、戈定远统统划掉,换上了潘毓桂、张允荣等“把兄弟”。

与原来相比,改组后的政委会已经面目全非,重要席位皆由汉奸一手掌控。不但如此,潘毓桂这个奸贼还得以兼任北平市公安局局长,张允荣则出任平绥铁路局局长。

蒋介石在庐山谈话时,曾再三强调过,华北地方政权不容改变,官吏不能任意撤换。

张自忠未经南京政府同意,想变的都变了,想换的都换了,等于把日本人的目的都达到了,所作所为,着实令人痛心。

现在的水,已经不是到腰部,而是快到肩头了。

潘毓桂当上北平公安局局长后,立即下令禁止抗日宣传,同时全城搜捕蓝衣社和共产党。

张允荣的那个职务更微妙。

平绥铁路,是由北平直达绥远的。本来是冯治安和刘汝明相互配合的通道,现在可好,变成日军进攻察哈尔乃至绥远的捷径了。

北平的天空一下子乌云笼罩。

在此之前,北平抗日气氛浓厚,军民都已被发动了起来。

即使是南苑战败,佟、赵阵亡后,北平的士气也并没有被真正挫伤,大家虽然个个眼泪汪汪的,如丧考妣,但一门心思想着的,仍是要上阵杀敌报仇。

当时就有评论说,北平军民这种守城拒贼的热情,是大清建国三百年以来从未曾见过的。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只是一个晚上的工夫,全变了。

早上看到报纸,上面写着:二十九军退了,北平不守了。

真让人有天旋地转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