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山再起

因为中条山之战,昔日虎将卫立煌跌入了谷底,撤职加革除上将衔的处分,也就比坐牢、枪毙好那么一点。

撤职之后,改调军委会西安行营主任。

卫立煌为人非常倔犟,属于“五虎上将”里面最爱说怪话、发牢骚的,有时跟蒋介石都不对付,但事到如今,他也无话可说,短期内就办完移交手续,去西安就职了。

所谓行营主任,是一个标准的闲职,没什么权,去了以后,卫立煌也不愿意一本正经地坐办公室,而是把事务推给幕僚,自己则带着一家子在西安城里闲逛。

每天都是这么打发光阴,卫立煌自此绝口不言军事,就连原先部属求见,他也一概婉言谢绝。

暗淡了刀光剑影,远去了鼓角争鸣,在外人看来,卫立煌是真的想退隐不干了,要不然怎会如此悠闲和清静?

只有到了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这只虎才会偶尔露出真容。

他经常翻阅报纸,看完之后就长吁短叹,拍案不平。

将军的价值在战场,若久而“髀里肉生”,空长一身肥肉,连战马都骑不了,岂不悲哉?

不言,其实满心都是言,但总不能自己哭着喊着说“廉颇未老,一顿还能吃上一大碗”之类的话吧。

在西安闲逛一个月后,卫立煌再也熬不住,索性离开西安去了成都。

表面上是彻底退隐,其实却隐含着强烈不满:这么一个闲职,你们不觉得大材小用?

这叫以退为进,然而起初却只能退不能进,一连憋屈两年,到了用人之时,统帅部才想到以前还有过这么一只虎。

在第一次远征军的出国名单里,罗卓英的位置原先就是安排给卫立煌的。

心里那个激动,可卫立煌还是忍住了。

机会再好,该拿架子还得拿,不然就会让人看扁,认为你被贬如此,怎么上面一声招呼,你就急不可耐要出山了。

要让人看重,就得学会“拿”,这是中国传统官场的经验之谈。

接到征调令后,卫立煌答复:“我以前去中条山视察时,乘马受惊,把我从上面颠了下来,因此震坏脑子,所以无法赴任。”

等到陈诚病倒,何应钦又想起了卫立煌,名单报给史迪威,老乔点了头。

这时,史迪威和蒋介石私下里已经势同水火,谁跟蒋介石热落,谁就不讨史迪威喜欢。卫立煌因中条山之败遭贬,与蒋介石的关系,已不像其他几虎那样近,他自然没有理由表示反对。

美国佬能点头,就一切OK,可是因为前面那个例子,一个军政部长已经请不动卫立煌了,非得元首去请不可。

1944年春天,蒋介石派专机到成都相邀。

这回要是再“拿”就过了,官场沉浮这么多年,对尺寸所在,卫立煌还是掂量得清楚的。

重庆一行,蒋介石亲自接见,卫立煌正式就任远征军司令长官,并得以恢复上将衔。

“脑震荡”问题不存在了,需要面对的是如何在战场上挽回自己的声名。

退隐的那些日子,卫立煌不言军事,某种程度上却是已痛得说不出话来了。

那一仗打得实在丢脸,算得上是抗战中期最窝囊的一仗,以至不提中条山便罢,一提就是一个惨字。

在告别洛阳时,卫立煌特意让司机返回,绕着住处兜了一个大圈子才离开。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今后还有没有可能再回到原来的地方。

虽然说是胜败乃兵家之常事,但现实生活中的军人,往往是打了一次败仗就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就像刘峙,号称“常胜将军”,老“五虎”里面属于最牛的,可是因为在保定会战中摔了跟斗,竟然被人奚落成了“常败将军”。

将军荣辱在战场,卫立煌(右二)要靠第二次远征来翻身

卫立煌是幸运的,因为还有机会重来。

这次绝不能再输。

陈诚在任时,把远征军司令长官部设在楚雄,此地离昆明有三百里路远,当时主要是陈诚顾虑军风军纪废弛已久,在无法有效改善官兵待遇的情况下实施的“苦肉计”——要穷穷一块儿,大家都没话说。

卫立煌把长官部迁到了保山,这回却不是要做样子,而是为了真刀实枪地开练。

保山已接近滇缅边境,离怒江前线不远,便于观察敌情,用兵筹谋。

当年中条山之败,败就在败在麻痹大意上,若是当时能靠前一点指挥,则决不至于败得那么惨。

先得去看看怒江。

诸葛亮在《前出师表》中,曾谈到他为了出师南征,曾“五月渡泸,深入不毛”,其中的泸水,据说就是怒江。

怒江源于青藏高原,其河面不宽,旱季水流也不是很急,但是到雨季就像变了个脸,波涛汹涌,真个是犹如天神怒吼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