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录 黄膺白先生家传(第3/4页)

初,是年四月,先生应召赴赣讨论北行时,政府之意,拟并党务、政治、军事于一以利指挥。先生以身不在党,于军事久隔膜,谢不能。又令自兼一省或一市,以资伸缩;亦不欲。故最初政整会组织,为财务、政务、秘书三处,大抵从前北平各政治组织之旧也。先生就职伊始,以财政必须中央统一,则军事政治可免割据;即将华北财政划归财政部。亦不愿干涉各省市行政,迁改财务、政务两处为调查处、参议厅、建设讨论会,由执行机关而为设计指导机关,先生所自画其范围,而务切于实际者也。华北五省两市中,惟北平市及北宁路局两长,出自先生推举。一二年间,平市既整顿市容,厉行禁毒有成;北宁路局所解铁道部之款,一时为全国各路冠。先生方竭力以成部属奉公之忠,不有一毫尾闾安插之方便也。闽省人民政府之变,不惜以外援为后盾,南北俱奔走酝酿。有来说先生者,先生竭爱国爱人之诚,用釜底抽薪之策,旬日之间,动以利害,制其机先,阴弭分崩之患。当事急时,其自矢之忠贞,对人之坦白,解释国家与个人前途利害之殷勤恳切,退食时往往与家人觌面若无睹,相对不一言,必欲尽至诚使来者了然于向背之影响,心悦而后已。尝谓对本国人总好说话,虽吃力不觉苦;惟本国人屡屡不识大体,直令人伤心,终叹息二十余年不有内争,何来外患?涓埃之力,从事搪塞,无裨国家。其后日本既少信义,交涉层出不穷;官吏狃于故常,痛定不复思痛;社会恃虚娇之气,空言张目;先生周旋其间,转移无力。在职两年余,忍难言之痛,未尝一日稍伸其意。屡病,羸日甚,政府初给假养疴。二十四年(一九三五)九月,始明令撤销行政院驻平政务整理委员会。二十五年(一九三六)春夏,卧病莫干山;秋八月病亟,返沪入宏恩医院,医者断为肝癌症,十二月六日晨九时半殁于寓,年五十七岁。方先生病时,蒋公在粤,日以电来问疾,亦云日以实报。蒋公返沪,至医院,坐久之,从容告先生以政治近状,且谓所准备已达半程,再一二年者,国家事当有把握。其后先生告亦云曰:我曩者每健谈,今日蒋先生不令我多言,所喜者国家兴复可期,我死亦无憾,何况于病?呜呼!先生盖不自知其病之不治也。蒋公设辞以为最后之慰藉,是知先生之病且知先生之心者也。先生临终,值百灵庙小捷。半昏迷中皆指挥军事之语。张岳军先生群在榻旁高声曰:“弟等当继兄志为之不怠。”呜呼!先生既自竭其力矣,有责者又如此其慰先生也,先生宜不复有余憾也。

先生初娶于吴,继娶亦云,无子,女熙文、熙治,熙文适江阴沈璇。亦云承命保存文稿,继续其乡村教育事业。民国二十五年十二月二十七日,葬先生于莫干山麓庾村。亲友会葬者数百人。简丧速葬,谨辞国家荣典,不以无益耗有用,不以个人累众生,皆守平日遗意。

先生宅心纯洁,于国家民族鞠躬尽瘁,用之则行,行无所瞻顾,舍之则蔽,藏无所悔忧。生平言行一贯,不依流俗浮沉。读史慕管仲诸葛:以为善因祸以为福,转败以为功,庶几政治家之手腕;淡泊以明志,宁静以致远,庶几政治家之胸怀。在朝在野,无不兢兢业业,以守法为荣。所经职务,未尝快一时之意,贻不了于后人,留国家之隐患。无事之日,视城市如传舍,以山林为故人。不置身任何公私营业,不插手任何公共机关。尝言为人须独往独来,拿得起,放得下,庶几免于世之所谓土劣也。一生提携后进,不遗余力,而选士拔才,不求附己,倾心用人,必成其功而分其过。失意者为纵横捭阖之论,务令在大端远处着想,怅惘而来,平心而去。排难解纷于无形,辄为大慰,不求知不求谅也。严族类之戒、大夫无私交之义。举世以为“日本通”,而与日本人不接私人杯酒之欢,对中日间经济文化事业,从不生义务权利关系。议论终朝,不出百年大计之外。故虽邻国之人,亦贤者敬而不肖者惮焉。所办莫干小学,规划悉出躬裁,朋友笑之曰:“以君之力,曷不办一大学?故人岂不乐成之!”曰:“此我个人之心也,当以个人之力偿之,办小学则我力所及,不烦朋友也。”学校筹备时,拟名未得,有请用先生夫妇名白云者,笑以为不可。规模既定,事权悉专诸执事。所居在望,而不相顾问,有疑难始为解决。生平作事类如此,不以公私大小而异也。居家恂恂,除卷烟外无嗜好。喜山,喜读书,喜建筑。自平而津而沪而乡,每至一地必置宅,去一地即售其居;二十余年常自有其所居,然亦不令有余屋烦经营。晚岁移建筑之趣于山中:为山馆、为学校、为藏书楼、为农村改进会,悉化私以为公,不因玩物而丧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