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哉矫,大晋风流四
晋楚议和以后,晋国人不晓得为什么,许是得了外星人的暗示吧,纷纷议论着要迁都了。
人说山西好风光,山西南部资源丰富,山川富饶,树木葱郁,风水都不错,是晋人聚集地,最养人的。即便现在也是晋南比晋北富裕,尤其晋南运城地区的解州、临猗一带(关羽的老家)更是家户殷实,晋国人就想把国都从绛城迁到这一带。这倒不是为了给关公面子(关公老爷再神,也还得再忍些年才能下凡),主要是因为这里乃我国北方重要的池盐产区。每逢夏季暑热,池中盐分自然结晶,捞采即得,据说也叫蚩尤血,因为蚩尤的头葬在这里。盐这东西,无价,高了去,比金子都贵。盐业是国家的摇钱树,司马迁所谓“河东盐铁之利甲天下”是也。晋国的卤盐与齐国的海盐,都是既好吃又好卖钱的,晋齐两个国家富裕,跟这有一定关系。
但是鞍之战的“司马”韩厥却反对迁都解州(韩厥就是那个抓了假齐顷公的),他担心老百姓迁到富裕地区,骄奢淫逸,争夺私利而不顾国家,天朝老子我第一,孳生出愚蠢和封闭。并且盐地居住不卫生,容易得脚气。那么,迁都哪里好呢?韩厥说:新田是个好地方,那里有河,城里居民垃圾可以排到河里,这方法最卫生。韩厥同时批评了传统的垃圾掩埋法,说它容易对土壤构成污染,使人得传染病。(这是有关城镇卫生的最早论述。)
于是晋景公按照韩厥意见,从绛城向西一百里迁都到新绛——这个依山傍水的卫生城市就是现在的侯马,现残存九座晋国古城,许多铸铜、铸币、制骨、制陶、制瓦作坊的遗迹,散落在夕阳残烟之中。甚至有制造齿轮的陶范,真是匪夷所思。很多陶范还可以继续使用,铸造出青铜器,用硫磺熏一熏,当假古董卖给真老外。
迁都后两年,当政十九年的晋景公却被厉鬼克死了。具体情节是这样的:晋景公正在睡觉,突然看见一只厉鬼,面目狰狞,披发及地,眼珠血红,就像手舞钢叉的撒旦那样,一边眨眼还一边变脸,“刷”一个牛头,“刷”一个马面,“刷”一个孙悟空,“刷”一个牛魔王。
晋景公看得非常开心,拍手叫好儿。那时候祭祀祖先的鬼和天上的神,经常跳鬼舞。甲骨文的“鬼”字戴有一副巨大的面具;“畏”字除了戴面具,手上还拿着武器;“异”字是两手举着跳舞的戴面具者,都是祭祀、娱乐的鬼舞。(加甲骨文图片)。晋景公可能白天鬼节目看多了,半夜也见了鬼。但是夜里的这位鬼突然吃错了药,顿足捶胸,厉声尖啸,抬起房梁粗的大腿,一脚踹坏大门,嚎叫着逼近晋景公。晋景公迷迷糊糊爬起来就跑,钻进内室,厉鬼拍碎门户掏他。晋景公啊呀一声从噩梦中坐起来,大汗淋漓,就病了。赶紧找来神汉,圆梦抓鬼。
这个神汉翻了翻书,脸上登时吓得要死,嘴唇苍白,哆嗦半天,看到了我们凡人看不见的东西。他欲语还休,欲语还休,却道主公你命要丢,怕是吃不到今年的新麦子了。
晋景公叹了口气,就呜呜地哭起来。虽然自己要死了,但病还是得治呀。于是派人从西边请来秦国名医。不等名医到来,晋景公又梦见有两个小鬼儿趴在自己肚子上说话:“听说秦国名医要来治咱俩,怎么办?”
“咱俩藏在晋主席膏的上边,肓的下边,看他能把咱怎样!”(膏,不是螃蟹的膏。膏肓大约是在心脏胸口一带,就是西施小姐经常蹙着眉头,手按着的地方,优美得紧。这俩小鬼的对话,就是成语“二竖为虐”。二竖就是这俩小鬼。“竖”是骂人的话,小王八羔子的意思。)
等秦国的老医生赶来,背着药箱,捋着白胡子进屋以后,两眼的超声波往晋主席肚子里一探,说:“病原体已经占据膏以上,肓以下了,针灸不敢扎,药力渗不到啦。”
晋景公一听,跟梦中两个小鬼约定的伎俩一样,敬佩地叹息道:“良医啊。”吩咐人送钱让良医回去吧。晋景公“病入膏肓”,挪到床上等死。
那时候的床,专是给病人或者临死的人睡的,好人都睡地铺。“疾”这个字,就表示一个病人躺在短脚木床上。好的人,平时宁肯睡地板。地板铺上兽皮褥子,上边再加上丝麻被褥,是理想的寝具——所谓“食肉寝皮”嘛。而穷人只好“卧薪尝胆”——睡麦秸了。晋景公卧床上等死,发觉床上还是很舒服,从这一时期起,渐渐地贵族人家改于原来挺尸的床上去睡觉了。
晋景公睡在床上等死,到了初夏,麦子眼看就熟了,他突然萌生了活下去的希望。终于,麦子碾粉,蒸了糕,端到了景公床前。他高兴极了,把神汉叫过来说:“你讲我吃不到新麦了。胡说!大胆!你看看这是什么!这不是麦子吗?推出去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