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立匡复的牌坊,干称王的勾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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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城内,正在展开一场战与不战的争辩。争论的一方是太后武则天,她主张征讨,以军事手段镇压叛乱;另一方则是裴炎,他反对征讨,主张以政治手段解决问题。从这一点看,争论的焦点也就是临朝称制的命运,是取消临朝称制,还是让它继续存在下去。
裴炎所主张的解决方法,便是还政于李旦;而还政于李旦,便意味着取消临朝称制。如果取消了临朝称制,李敬业就会放下武器——这是裴炎的推论。武则天所主张的军事镇压,便是维护临朝称制。
虽然武则天在读檄文的时候,击节叫好,故作镇静,但是朝臣们还是从她那张平静如水的面容下读出了内心的万丈狂澜。扬州,帝国版图上除长安、洛阳之外的第三大城市,如今出了一帮造反者,让她如何能够睡得安稳?
叛军里那一个个熟悉的名字让武则天心悸不已,李敬业的心腹、叛军左右长史唐之奇和杜求仁正是左羽林军首领、大将程务挺的亲密好友,右司马薛仲璋则是当朝权相裴炎的亲外甥。这么一来,禁军是绝不能动用了,那么她到底应该派谁去平定这场叛乱?
程务挺现在正率领大军在前线抗击突厥,这支军队会不会反叛噬主?武则天面临着她一生中最严重的军事危机。
李敬业之乱打着匡复李唐的旗号,诸武顿时觉得来了机会。武承嗣、武三思等人纷纷上表,要求处置韩王李元嘉、霍王李元轨等李唐宗室。
武则天征求宰相的意见,在刘祎之和韦思谦都不敢表达意见的时候,裴炎再一次站出来投了反对票,这让武则天越发不满。即使裴炎不投票,武则天也未必会向韩王、霍王动手,但裴炎的态度实在让她无法接受。
太后武则天对裴炎的不满始于前段时间修建武庙之争,而如今在对待李敬业叛军这个问题上,裴炎所表现出来的拖沓和暧昧再度让武则天心生不满。
武则天还记得,早些时候上官婉儿曾经告诉过她一句童谣:一片火,两片火,绯衣小儿当殿坐。有人说,这句童谣所指对象就是裴炎。
虽然裴炎不止一次地在武则天面前辩解,这些话都是无聊文人编造谣言惑众,他们不过是想看到朝局的乱象而已。武则天虽然没有明确表态,可是她的内心还是被童谣里的两片火灼出了浓重的阴影。
当李敬业扬州起兵的消息传来,武则天问计于裴炎。
裴炎的态度是,李敬业作乱之所以短短十日就有十万人响应,不过是因为皇帝年长,太后却迟迟不肯归政,让人抓住了大做文章的把柄。只要太后还政于皇帝,叛军肯定不战自败。
裴炎所说的话像钉子一样敲进武则天的心脏,她没有料到裴炎会这么想。
裴炎居然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气宇轩昂地表明自己的态度。高宗皇帝已经死了大半年,嗣皇帝也已成年,有顾命宰相监护,有满朝文武辅政,作为太后的武则天如果长期临朝称制,不论有何用意,不管怎样解释,在体制上就是太后侵夺皇权。
裴炎受高宗皇帝顾命所托,对此不可能不有所匡正,但面对权力欲望正炽烈的武则天,却苦无适当的机会。当扬州兵变的消息传来时,裴炎以为最佳的时机到来了。
其实这场兵变的导火索与裴炎有着直接的联系。就在不久前,裴炎的外甥薛仲璋主动要求出使扬州,收扬州长史陈敬之下狱,并由此引发兵变。
当兵变的消息传来,裴炎并不急着商议征讨之策,反而静观其变,想要迫使武则天主动向他问计。裴炎这么做显然不是明智之举,他是首席顾命宰相,应该表现出为国分忧,为君王分忧的宰相器识。
静观其变的做法,反而有怠慢军机、乘危逼宫之嫌。不论关系、声望,还是权位,裴炎都远不及高宗朝的那些顾命大臣长孙无忌、褚遂良等人。这些人都在与武则天的权力博弈之中,遭到诬告迫害,落得凄凉的下场。裴炎并不了解武则天的性格和习惯,也不清楚自己的处境和危险。
抖动的淡紫纱帐掩饰不住武则天内心的愤怒。这是裴炎吗?是那个在关键时刻力挺自己的裴炎吗?武则天感到震惊,也感到了压力。裴炎的话是不是代表了大部分朝臣的心声,如果是,她坐在这里就显得滑稽之极。
武则天需要战友,需要有人在这时候站出来为自己说句话。满朝文武全惊呆了,偌大的朝堂成了一个冰封的世界。每个人都从骨子里往外冒寒气。
一个尖利的声音打破了许久的沉寂,监察御史崔察站出来说话:“裴炎受高宗临终托付,大权掌握在自己手里,如果没有不轨的图谋,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让太后交还政权?”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为之哗然,原来朝臣们都误会了裴炎,把他看作武后一党,原来人家是另有所图。一路走来,裴炎帮助武则天先后搞定了裴行俭,扳倒了章怀太子,摆平了中宗李哲。他为太后武则天鞍前马后打拼,才迎来了这继往开来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