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无字碑的沉默与喧嚣(第4/6页)
元月二十四日,又一道敕令发出。武则天终于正式将皇位让给了她已年近半百的儿子李显。一生辉煌为大唐王朝的创建立下赫赫战功的太宗李世民驾崩的时候,也不过是这个年纪。
武则天下诏传位于太子,同时大敕天下。李显正式登位,他又重新做了皇帝。二十一年前,李显曾经做了两个月的皇帝,在裴炎、程务廷率领的禁卫军逼压之下,被迫下台。现在,又是禁卫军,在新的人物率领之下,把他又扶上皇位。他对自己有着清醒的认识,自己并不是这个时代的弄潮儿,就其才华而言,充其量也只能勉强胜任一个低级别的官员。
元月二十五日,太子李显在洛阳的通天宫向天下宣布正式即位。李显即皇帝位,此时国号还没改。以相王为安国相王,拜太尉、同凤阁鸾台三品。以太平公主为镇国太平公主。李姓皇族被发配籍没者,子孙都可以酌量叙官。
虽然按例再次赦免天下,但是“二张”同党则被排除在外。曾经由于周兴、来俊臣等酷吏以冤罪致死的人们,由新皇李显下敕命,全部雪耻改判为无罪。一切时不我待而又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李显威严地坐在皇帝的宝座上,这一次,他不像十几年前第一次做皇帝时那样妄自尊大忘乎所以,也不再像做太子时那样心怀惴惴,惶惶不可终日。这时候的唐中宗李显尽管还心有余悸,有碍于母亲依然活着,但是他知道此时的母亲已宛若一具活僵尸,她再也不能真正完全地左右他的朝臣了。他已经实权在握,他才是至高无上的那个人。
元月二十六日,已成为“上皇”的在皇宫中称雄数十年的武则天,终于搬出了迎仙宫。
在皇家禁卫军的护送下,武则天徙居洛阳城西南的上阳宫仙居殿内颐养天年,由李湛率禁军担任警卫工作。这样的安排,等于将武则天与诸臣隔离起来。
李显为母亲特意安排了一场无比浩大的送行仪式,聪明绝顶又对朝中政治有着丰富经验的武则天,对儿子以及臣子们对她的安排听之任之。她毕竟还是上皇,毕竟没有被自己的亲儿子诛杀。在如此的宫廷争斗中,她应该为自己的最后结局暗自庆幸。
她躺在马车里离开了皇宫,那一刻没有人能够体会到她内心宏大的寂寞。马车开始起步,但几乎感受不到什么颠簸,就缓缓地驶出了皇宫。
百官们用怯怯的目光送别曾经的女皇,他们也是万不得已而为之。他们也不想看到今天的场面。他们甚至怨怪她,如果她能主动退位,情形也许会好得多。这毕竟是一幅很凄惨也异常悲凉的画面,没有人不为之动容,特别是那些曾跟随女皇多年的文武大臣们,更是难免心生悲哀。
这时,突然从百官的最前列传出号啕之声,众人望去,原来是宰相姚崇。
站在旁边的桓彦范和张柬之二人,赶紧从两旁搀扶姚崇离开行列。张柬之责备姚崇:“今天不是哭泣的时候,如果因此受到指责与怀疑,你将会惹祸上身!”曾经向武则天极力推荐张柬之为宰相的,正是姚崇。
姚崇面色黯然,用衣袖拭干眼角的泪水。他以哽咽之声说道:“我在旧主身边任职已久,今天在此告别,实在难忍内心悲痛。前几天为大义与公等共同诛杀奸贼,参与匡扶大业,这是身为人臣应当有的忠诚,也是大义。可是今日与旧主告别而流泪,同是人臣之义,也是人之常情。如果因此获罪,本人也绝不后悔。”
张柬之等人的想法是,身为政变的支持者,焉能为昨日之事哭泣,而且是在百官之前,露出丑态。当日,新任宰相姚崇就被贬为亳州刺史。
元月二十七日,新帝中宗李显率大小侍臣浩浩荡荡地来到城西南的上阳宫,探望昨天迁徙于此的母亲武则天。这一天,武则天仍在昏睡中。在上阳宫中的武则天,实际上失去了所有,甚至连行动自由也在监控之下。上阳宫,在名义上不受看管,但实际上此地的出入都受到干预。
自从事变之后,武则天几乎是长期躺卧在床。她的病已经痊愈了,但她不愿起来——首先,是她的双腿很虚弱,在地上站立不久就需要坐下来休息。以前,张易之会将她抱来抱去,一想到这些,她的内心就会变得颓然不已。何况,她已失位,在心理上自己已无立足之地,何必再离开床呢?
中宗李显看到母亲,仅仅几天时间已经苍老得让他差点认不出来。李显低垂着头,不敢直视武则天的目光,偶尔抬头四目相交,他就会恐惧得全身寒毛直竖,变得面无血色。
卧于病榻的武则天看到中宗的狼狈与惊慌,内心原本凝结成霜的情绪,瞬间有了融化之感。母子会长时间无言以对,有时候武则天会简单交代一番,让中宗好好做皇帝,好好保护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