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慈禧紧急叫停立宪改革,新一轮党争即将开始(第7/8页)
受到伤害的还有一大批正在沉默的人——刚刚接受了废除科举的传统读书人。
废除科举原本也是为立宪改革配套的,如果从着眼于立宪改革的角度出发,朝廷的科举是必须废除的,不是废除得太早了,而是太晚了。几千年以来君主专制制度带来的无休止的改朝换代的社会动乱,无休止的贫困和官僚集团的腐败,皇帝的胡作非为,传统读书人心知肚明,他们并非弱智,也并非近视,却从未想着从根本上改变,只是反而抱着维护这个制度的想法去“死谏”“尸谏”,最后在“觉悟”上竟然不如起义的农民,而在改朝换代后又盼望着下一个皇帝出现,期待下一次科举。这些传统读书人就像小猫转着圈儿追自己的尾巴,就这样走进了死胡同,多少人的聪明才智和天良在不知不觉中被埋没,他们自小从圣贤书上读到的美好社会场景却永远不会出现,苛政猛于虎的状况也永远不会改变,只能在这种环境中随波逐流,迷失自我,最后变成自己曾经最痛恨的那一批人。所有的这一切,只是因为科举是君主专制制度的根基,作为现有和潜在的既得利益者,他们也没有勇气去改变和打破这种制度。
而废除科举之后,可以改变读书就是为了做官的状况,为社会、经济的全面发展提供人才,为宪政培育后备人才。现在,失去了做官希望的学子,却要感受对立宪改革的幻灭,以“无依无靠”的心态继续活在一个官本位的社会里,找不到新的出路和希望,必然会让废除科举的改革走向它的反面——把一批传统读书人推向革命!
受伤害最重的自然还有老袁同志,他更加灰心,甚至可以说是满怀绝望,他也不哀号了,只是欲哭无泪而已。他也一直没有说,因为他不能说,说了就是大罪,立宪改革不仅要深刻把握当下局势,也要从“历史”出发,那么朝廷的历史又是什么呢?
同治六年(1867年),清剿完太平军的曾国藩忧心忡忡地来到了幕僚赵烈文处,谈起将来的局势,赵烈文简单明了地回答:“异日之祸(指大清亡),必先根本颠仆(首先朝廷内部坍塌),而后方州无主,人自为政(各地割据),殆不出五十年矣。”
老曾对此表示惊异,而赵烈文坚持他的看法,他的理由是,朝廷当年获取天下太巧(吴三桂叛变才使清军入关),过程又残暴血腥(入关后的“嘉定三屠”“扬州十日”等屠城之举),像后来的“文字狱”等事情,大清朝廷对人们并不是深恩厚泽,而是在合法性上原本就具有“原罪”,这些“原罪”将来会成为人们反抗的一个理由,朝廷当时没有付出代价,将来恐怕要付出这些代价的总和!甚至“巧取天下”的满清王朝,将来也要被“巧取”了去。
几十年后,赵烈文的预言被证实了,朝廷的政治不清明,开始被革命人士进行总的历史清算,孙文长期随身携带的一份革命宣传材料就是“扬州十日记”,革命党人“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的口号正在越来越多的人中引发共鸣。这些都加剧了朝廷中老袁这些人的忧患意识,他确实对朝廷有着强烈的归属感,但这是建立在一种极为现实的认识基础上的,那就是大清的君主立宪改革不仅是“可行”,还是“必须”,对于朝廷,用另外一句话来说就是:
留住“产权”,让出“治权”!
所谓留住“产权”,让出“治权”,就是只有让出“治权”,才能留住“产权”!天下是你们爱新觉罗家族打下来的,你们拥有“产权”,享有皇室的荣耀和待遇,大家也没有什么意见,但是你们也要清楚,如果你们“行”,百姓们自然会拥护,如果你们“不行”,那么你们退让,让行的人来,而他们也必须带着“行”的制度来,否则他们同样也很快会被淘汰。这是千百年来永恒不变的道理,不需要派五大臣出洋,不需要编书探讨,这是大清国5岁孩童都懂的道理,朝廷要么走向君主立宪,要么改江山的颜色,二选一,否则听到的恐怕将是革命党人更猛烈的枪炮声。君主立宪不是要不要的问题,而是还来不来得及的问题,它不仅是朝廷的前途,更是朝廷的出路!
这就是老袁真正的“野心”,或者说就是作为主导立宪改革的他对于局势极为现实而深刻的判断,用过去一些书中的话来说,老袁代表的是“新兴买办资产阶级的政治诉求”,老袁不仅是这样一个千百年来前所未有的“新兴政治家”,同时也是一个在君主专制体制下的官僚老手。历史把他推到了一个既不完全“新”又不完全“旧”的境地,他在本质上是一个“又新又旧”的人,这样的人,他的现实主义精神和敢于“触及底线”改革的勇气并存,既有目标方向,又有程序上的手段,正是能够主导改革的“过渡性人物”的不二人选。为了保障立宪改革,他可以放弃成为副总理大臣,因为他并不那么在乎“一时一地”之得失,他看重的就是趋势和长远,这来自于他在直隶的实干改革中得到的历练,也是赵炳麟、瞿鸿禨那种纯粹的理论家无法比拟的。那两位老兄不知道的是,其实按照老袁内心的想法,恐怕连奕劻都不能成为总理大臣,因为皇族退出内阁就是老袁追求的“虚君立宪”的精髓,但老袁从来没有做任何表露,反而把奕劻推到了前台,这就说明他老袁抱着要“打持久战”的准备,要最大限度地为自己洗脱嫌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