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昏庸二帝
长庆科考案
元和十五年(820年)闰正月三日,在李纯驾崩的一个多月后,皇太子李恒即位于太极殿,第二年改元长庆。历史评价李恒是个平庸之主,但不能否认在即位伊始,为了改变元和末年法度废弛、经济衰退的局面,李恒也做了些有利于国家的事情,尽管这些工作做得并不彻底,但也收到了一定的效果。
长庆元年(821年)三月,一年一度的科举考试照旧在礼部举行,主考官由礼部侍郎钱徽、右补阙杨汝士担任。考试之前宰相段文昌、翰林学士李绅奔走于钱徽门下,保举自己的亲信。结果榜单一出,裴度之子裴撰、郑覃之子郑朗、杨汝士之季弟杨殷士、李宗闵之子婿苏巢等十四人中榜,而段、李二人极力推荐的杨浑之、周汉宾则落选。
段文昌一气之下,在皇帝李恒面前状告钱徽徇私舞弊、取士不实。李恒以其事询问翰林学士李绅、元稹等人,二人的回答均和段文昌相同。
在这种情况下,李恒便诏令中书舍人王起、主客郎中知制诰白居易,在子亭主持复试。没过多久,复试结果一出来,除孔温业、赵存业、窦洵三人勉强过关,其余十一人全部落选。
这个事件就是唐代科举考试中的重大丑闻——长庆元年复试案。
本来考试作弊在当时是一件极其平常的事情,考生为了榜上有名请客送礼,甚至托关系拜到权臣门下。这次由于宰相段文昌推荐的人落选,这才公开发难,但却骤然演变成轰动朝野的考试舞弊要案。
段文昌,史书记载“倜傥有义气”,曾经与韦皋、李吉甫交往密切。李吉甫当上宰相后,段文昌升迁为监察御史、左补阙,李恒做太子时担任随身侍读,等到李恒即位拜为宰相。
本来段文昌与杨浑之没有多少往来,但段文昌有收藏图书字画的嗜好。杨浑之是长庆元年的应试举子,其父是已故的刑部侍郎杨凭,家中藏有不少古书字画,杨浑之得知段文昌的喜好后,决定不惜一切代价投其所好,将父亲生前收藏的古书字画全部送给了段文昌。
俗话说得好,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短,事情到了这个份上,段文昌想不办事儿那是不可能的,于是他找到钱徽保荐杨浑之。
与此同时,翰林学士李绅也将与自己亲近的举人周汉宾托付给钱徽,但让段文昌和李绅全都没想到的是,榜单一出来,杨浑之和周汉宾皆落选,于是段文昌和李绅告状到皇帝李恒那里,钱徽也就随之当了被告。
在这件事情发生之前,钱徽与段文昌、李绅并无怨恨与瓜葛,而且段文昌与李绅也不是多么亲密的同党。这次之所以并肩战斗完全是出于共同的利益关系,一个充当原告,一个充当证明人,不将钱徽整倒誓不甘休。
坦白地讲,段文昌和李绅本身也存在请托走后门的违纪问题,而且钱徽当时还保留着段、李二人写给自己的保荐书信,把柄在手自然无所顾忌。如果李恒仔细追查,段、李二人也难逃惩处,与李宗闵、杨汝士等人在性质上没有本质区别,只是一个成功、一个未遂。
当时李宗闵、杨汝士劝钱徽将段、李二人写给他的保荐信进献皇帝李恒,这样皇帝陛下必定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但钱徽却是个耿直之人,他认为身正不怕影子斜,不能将私人书信当作呈堂证供(“安可以私书相证耶?”),然后命手下人将信件焚毁。
老谋深算的段文昌十分了解钱徽的为人,所以在状告钱徽之前,段文昌与李绅、元稹共同谋划过如何整倒钱徽。之所以会找到元稹,是因为李恒刚即位时,段文昌在李恒面前举荐过元稹担任知制诰,可以说段文昌对元稹有知遇之恩,而且李绅是元稹的岳父韦夏卿的幕僚,所以段、李、元三人结成同盟是必然的事情。
后人们了解元稹大多是因为他那“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佳句,全诗具有一种超凡脱俗、绮丽清新的意境,但事实上官场上的元稹丝毫未能免俗,也是参与明争暗斗。
从《旧唐书》《新唐书》《资治通鉴》等多种史料记载来看,关于这场科举考试案,皇帝李恒从未曾召见过钱徽、李宗闵等人。也就是说他所了解的情况全部来自段文昌和李绅,所以主考官钱徽遭到惩处是必然的。
虽然当时很多人为钱徽鸣不平,而且他自己也宣称问心无愧。但纵观整个事件来看,钱徽很难落得一身清白,白居易当时在《论重试进士事宜状》里也宣称今年进士及第的人大多是官二代,这其中大有问题,这其实就是变相在说主考官钱徽在录取人员时做了手脚。
钱徽最终因为这桩科考案而身败名裂,被贬为江州刺史。
长庆元年的这场科举复试案带来的后果十分严重。原告和被告双方都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被告方除了钱徽被贬之外,李宗闵被贬剑州、杨汝士被贬开江;原告段文昌、李绅等人虽然取得一时胜利,可是由于他们在报复钱徽的同时,也涉及考生及其亲属,打击面过大,因此不久就遭到了这些人的报复。裴度之子虽然在落第后重新被赐及第,但已经丢了大面子。所以半年后裴度三次上疏,公开弹劾元稹与宦官结党营私,其实矛头是指向段文昌和李绅。结果元稹因此而被排挤出朝廷,段文昌、李绅等人也受到皇帝李恒的冷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