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开课

二月天气,渐渐开始热了起来,身上的衣服又一时又不好减去,所谓春捂秋冻,头上火辣辣的太阳晒着,人就觉得分外难受。

三司条例编修所的院子里,陈正平想到树荫下站着,又挤不进去,很是觉得郁闷。

那天来到三司的分明只有不到十个人,今天说是要讲三司规矩了,来听的突然就有七八十人。陈正平一心要拔个头筹露脸,现在却淹没到了人海里,这让他看身边哪个人都不顺眼。早知道这个样子,何苦巴巴地日夜兼程从唐州赶来?

其他人自然都是开封本地新招募的,由官员或者高级公吏保举,与前些日子被勒停的公吏无涉,才能进入三司。徐平本来也没想全部人员都从地方征调,开封府里能够招募多少算多少,成本还要低一些,只要一样参加培训合格就行。

各衙门公吏本来就是有出有进,日常也会招人。一般要求能写会算,熟悉本衙门的法律规条,还要有一定的家底。最后一点一是为了人员的稳定,最重要的是损坏了官物要有能力赔偿。公吏做事与官员不同,官员的惩罚主要是降官贬任,罚铜只是辅助手段。公吏就不同了,条例死板得多,主要的处罚手段就是罚钱。

京城里还好一点,很多衙门与钱无涉,不需要为损坏官物而担心。在下边州县里,公吏大多都是出身殷实人家,为的就是他们有钱赔。

正是因为京城里面风险较小,又是吃皇粮的铁饭碗,有很多读书不成器的官员子弟来当公吏。虽然在官员面前身份低贱,总是个安身立命的职业。

这次是徐平的主意,先培训之后再考试,往常时候,都是在入职的时候考。这考试也并不简单,还是会淘汰一部分人的,所以送礼请托之类异常泛滥。

如果比照徐平前世,公吏入职的考试大致相当于公务员考试,而科举不是。招公吏进衙门是做事的,而科举进士是做官的,两者有相似的地方,但又有根本的区别。

周围没有一个陈正平认识的人,人群里他显得有些孤单,心里也有些不安。

正在人群议论纷纷的时候,高成端快步走到前面,高声道:“肃静!不得喧哗!”

等到安静下来,高成端才道:“那边有书手,一会你们前去登记自己的姓名,领取号牌。今天由判开拆司吕中允为大家讲解开拆司规矩,你们可要用心听!”

众人哄然应诺。

陈正平见前面的人已经前去记名领号牌,左右看看,见身边一个年轻人面善,凑上去小声问道:“这位兄台,开拆司我知道,敢问这位判开拆司的吕中允是什么来头?”

年轻人上下打量了陈正平一番,不屑地道:“外州来的?连这都不知道!我说给你听,这位是当今宰相吕相公的长子吕公绰,本官太子中允。别看现在官不大,可人家是首相的长子,想升官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情!若是能够攀上这棵大树,只要他一句话,你也能跟刚才讲话的高主簿一样,麻雀变凤凰,由吏变官!”

说完,年轻人摇着头,挤到前面去了。这些各州来的公吏格外让京城来应募的人看不顺眼,本来三司大换血是他们的机会,平白多了这么人竞争。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听说第一天来讲的是当朝宰相的长子,陈正平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如今的吕夷简在朝堂里虽然说不上一手遮天,分量还是足够重的,只要他一句话,就足以改变陈正平这种小人物的命运。机会到了眼前,就看自己能不能抓住了。

陈正平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只觉得浑身发热,也不知道是太阳晒得,还是被自己的热血蒸的。刚才阴霾的心情一扫而空,一比眼睛不离吕公绰左右。

登记完名字,领了号牌,高成端高声吩咐:“这号牌是你们这两个月吃住的凭证,千万在意,不要丢了。还有,号牌严禁外借,如有违犯,立即赶出去!”

讲罢上课的规矩,高成端才带着一众新人,绕过前厅,到了院子后面的一处大房子前。这房子是专门盖的讲堂,还是第一次启用呢。

听讲的新进公吏在门前排队,等候吕公绰先进去。

一进房门,左右看看,吕公绰就不由皱起了眉头。

这房子空空旷旷,房顶又高,间跨又大,人一进来就觉得有些渗得慌。房间的窗户上明明安了玻璃,偏偏南边的窗户又低又小,北边的窗户倒是又高又大,外面明媚的阳光照不进来,显得有些阴暗。

房间的最前面是一个讲台,正中放着一张案几,一把交椅。案几后面则是巨幅的黑板,除了粉笔板擦,竟然还有一枝教鞭倚在那里。

对面则是密密麻麻的课桌,只上了清漆。做得倒还精巧,可用料极为马虎,全都是乡间伐来的杂树制成,骨子里就透着寒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