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匿名氏”驳词与“救国团”通电
在接到洪述祖3月13日“燬宋酬勋位”来电后,应夔丞于当日复信中又写了如下一段话:
裁呈《时报》三月十一日、十三日嘱令登转之记载,并《民立》实记遯初在宁之说词,读之即知其近来之势力及趋向所在矣。近住在同孚路黄克强家,又为克强介绍,将私存公债六十万,由夔为之转抵义丰银行,计五十万元(外有各种股票,时值四十余万),为遯初之运动费,并不问其出入。夔处摊到十万,昨被拨去二万,专任苏浙两部暨运动徐皖军队之需。夔因势利用,欲操故纵,不得不勉为阳许。可直陈于内,以免受谗。[210]
这是该信第二项内容。应夔丞之所以忽然开始关注并向洪述祖报告宋教仁动向,正是因为洪述祖在3月6日来函中要应夔丞注意,宋“或有激烈之举,方可乘机下手”,以及3月13日洪述祖来电要应夔丞“相度机宜,妥筹办理”。信中所言黄、宋“运动徐皖军队”,是否为实情不得而知,不过,宋教仁曾于3月15日在《民立报》发文批驳“匿名氏”之攻击,其中有言道:“近日以来,造谣生事,捏词诬人,使民心惶惑,国事败坏,实为不鲜。如谓黄、宋运动黎元洪为正式总统,赣、皖、闽、粤联络独立等之谣皆是。”[211]宋教仁的批驳当然也不一定完全属实,比如,他否认曾运动黎元洪为正式总统,但诸多迹象表明,运动黎元洪确有其事,前已述及。而“运动徐皖军队”则未发现有相关记述,因此不能排除这是应夔丞为坚洪述祖杀宋之心而故为危词,因该信息不早不晚,恰在洪述祖指示其“燬宋酬勋位”之后才报告,不能不令人怀疑。“超然百姓姚之鹤”有段话讲得极有道理,他说:
洪若不矫称政府之命,不足以驱使应;应不铺张国民党危乱之状况,不足以动洪。洪所矫称之不足信,等于应所铺张之不足信。如以“燬宋授〔酬〕勋”为实有其事,则十万元运动军队复扣去二万余者,亦实有其事耶?吾人当知宋案奇变,悉由洪、应二人交构而成,罪证中所说南方事为应所铺张,所说政府事为洪所矫造,则无数之疑团,可以豁然而解。[212]
在3月13日函中,最值得注意的是应夔丞对宋教仁到处发表演说的留意和报告。函中提到了“裁呈《时报》三月十一日、十三日嘱令登转之记载,并《民立》实记遯初在宁之说词”。经查,《时报》3月11日登有“孤愤”所撰社论一篇,题为《互相诿过之大文章》,内论宋教仁与某当局者之辩难;[213]3月13日则于“来稿”栏登有匿名氏所撰《驳宋钝初演说词》一篇(未完,15日续载)。至于“《民立》实记遯初在宁之说词”,则指《民立报》3月11日所登《苦口婆心医国手》(小标题《城头顽石也点头》),主要是记录3月9日宋教仁在国民党宁支部欢迎大会上的演说。[214]宋教仁在演说中批评现政府内政、外交之失策,称之为“不如民意之政府,退步之政府”;主张组织完全政党内阁,中央、地方行政分权;并批评“维持现状”之政见“可谓糊涂不通已极”,“力促政府改良进步,方为正当之政见”。[215]应夔丞将以上几篇有关宋教仁的文字“裁呈”洪述祖,说明他接到洪述祖3月6日“乘机下手”函及3月13日“燬宋酬勋位”电后,立刻开始了对宋教仁动向的密切关注。不过,对于应夔丞信中所谓“嘱令登转”云云,《时报》在宋案证据公布后曾致函国民党机关报《民立报》予以否认,称该报“所登来稿,确系〈在〉自北京报剪下,并非应夔丞嘱登”。[216]该报还向各报发出启事,专门予以澄清,谓:
此件(即应夔丞3月13日致洪述祖信——引者)连及本报本无关系,唯有“嘱令”二字实甚骇异。本馆十三、十五日驳论,由北京《京津时报》上剪下载录者,先数日已有“北京专电”原件可证,何云“嘱令”?且下所谓“登登轮”者,更不知何解。此事与事实不符,特此申明。时报馆启。[217]
时报馆这份启事有三点需要说明。(1)启事并未提3月11日《互相诿过之大文章》是否为应夔丞“嘱令登转”,这是因为该篇文字为“社论”,既是“社论”,自然出自该社,由应夔丞“嘱令登转”的可能性不大。(2)“先数日已有‘北京专电’原件可证”,是指《时报》曾于3月9日根据3月8日午刻“北京专电”刊登过一篇关于“当局中人某著论驳宋教仁在沪国民党欢迎会中之演说”的长电,因此才又在3月13日、15日连载由《京津时报》剪下的《驳宋遯初演说词》全文,并非应夔丞“嘱令登转”。(3)《时报》最初所看到的宋案证据,是由《民权报》抄送上海各报的,有不少抄错的地方,“登转”二字就被抄成了“登登轮”,因此启事中有“嘱令”二字下“所谓‘登登轮’者,更不知何解”之语。《时报》的启事提醒我们,在应夔丞发给洪述祖的函电中,有些内容纯属虚构,就如同洪述祖在函电中经常诓骗应夔丞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