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少长毕至群英萃(三)(第2/3页)

墨子持剑而立,屈指而数,待人齐之后,只说一字。

“走。”

众墨者哑然无声,跟随墨子身后,沿着道路前行。

走无方向,只要跟着墨子就够了,前面便是火海戈林,亦不顿足旋踵。

队伍之前,两人在百尺之外先行,一路告诉商丘城中众人,并无兵祸守城之事,叫他们无需担心。

队伍之后,七人拿着墨者的印信,各奔公室六卿府中,通行无阻,只说墨者演武并无大事。

虽是这样说,商丘城内的贵族们还是慌了神,在传信者离开后纷纷询问,到底是何事竟让墨者倾巢而出?

戴、灵、皇等数家,看着无声前行纵横成列的墨者,纷纷叹息。

若自己手中有这样一支势力,这宋国三族共政的盟约,谁还遵守?

可惜天下信义之人,其宝为义,无义难聚此众。

诸氏,不缺田亩,唯缺大义。

……

……

村社间。

公孙泽横剑跪坐,仍在反思见不贤而省己身之意,颇有所得,断袖随风而动。

六指不再挨打,仍旧绑在树上,询问的声音也愈发严厉。

他守着自己选择的道义,承受着自己应该承受的痛苦,双眼望向远方,嘴角含笑。

一里之外,适已看到了这里的情况,知道定是出事了。

呼啸一声,和他同去搬运石头的众村民,拿起牛车上的木杆,将石头从牛车上卸下。

适乘坐牛车,身后众人跟随,一如演武之时跟随驷马战车冲击一样。

他赶着牛,心中极为不安。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肯定是出事了。

按他所想,除非是公孙泽那样的真正君子,才能不避墨家之名,来与他争论甚至可能以顺非而泽的理由杀死他。

但公孙泽这样的人,在有君子之约的情况下,绝对是自持君子之义不会做出这种事。

凡不是君子的,又必然不敢招惹墨家之人。

守宋、拒齐、为官的墨者不合墨者之义说召回不准其为官便没人敢用……这样的一群人,绝对不可能只靠嘴皮子,尤其是那些守城之术,更不可能是一群传统意义上的好好君子能琢磨出来的。

稍微一理顺,他就猜到了结果。

很可能是墨子回到了商丘,有人终于知道自己不是墨者。

心想:“不可能啊,我只讲到了谶语乐土,还没真正讲鬼神之事。我和墨子之间最大的问题,就是这鬼神之说,其余的我都是按照墨者应做的手段做的。”

“如果墨子回到商丘,总可能听说我这里的事,否则这些人也不敢动我。可是怎么可能听说了这些事,还不收我为弟子呢?”

“不对,不对,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对!”

第一次有些心慌,脸上极力压抑,冲着后面鼓气道:“大家不要怕,我是墨者,身后尚有子墨子与数百弟子,这些人不敢对我们怎么样。”

这时候再讲什么乐土,是没必要的,才半年多时间不可能让这群人舍生取义,这种时候只能虚张声势以势吓人。

嘴上这样说,心里已经在琢磨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如果这一次还没有吸引住墨子的好奇心,自己可就完了——比半年前最多害怕守城而死更加凄惨。

暗骂一句,用力抽打着拉车的牛。

牛吃痛,发出哞哞的叫声,传入村社之间,吸引来众人的目光。

公孙泽抬头,再次低头,擦去已经参悟清楚的见不贤之省,开始回忆自己之前所想的奚仲之事,根本不担心适能否活下来。

六指仰头,高喊着适的名字,满脸必被救的信任,恶狠狠地盯着曾鞭打他过的那几人吼道:“适哥回来了,你们等着吧!”

村社间的女人纷纷朝那边迎去,一边跑,一边说着这里发生了什么。

待牛车靠近,适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以为只是利令智昏,自己只需要报上墨者的名号,对方定会撤走。

不待对方开口,他先开口道:“该缴纳的税赋已经缴纳,剩下的东西就是我们的。你们想要,拿金来换,一粒一金!这是我墨者之物,用以救济天下,难道你们不怕子墨子来询问吗?”

此时楚宣王还未出生,世上尚无狐假虎威之句,适用的却正是狐假虎威之意。

他是小人物,小到一个小小贵族就能轻易弄死他,甚至都算不上狐狸。

但他假借威势的那人,却是头不折不扣的老虎,一头连国君都要以礼相待的猛虎,而不是一头病虎。

即便借势,还是先讲了已经缴纳赋税的道理。

跟在他身后的众人,也是第一次真正和贵族作对。本有些害怕,但一听到适说身后有数百墨者兄弟,胆气顿壮,又恨对方要抢走他们乐土之梦的希望,勇气倍增。

那小贵族冷笑着看了一眼适,邪蔑一眼问道:“你就是适?来的正好!你是工商之人,有什么资格种地?有什么资格种植授田之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