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7章 乡恶伏法(第2/4页)
“天中尚法,秩序旺盛。强梁无存,罪恶伏诛,男女乐业,老幼安生,盛世姿态,黎民俱享。天南谷米,江北丝麻,南北物胜,并陈市津。南北四极之浩大,都待勤劳拣用,诸位何以还要眷恋坞壁之方圆?王师法剑百炼,锋锐难当,你们何以还要不惜性命,为胡贼以命试此锋芒!”
这一番痛心疾首之言道出,周遭乡众俱都喑声,良久之后才有一人壮胆涩声道:“郎君远来,如何能深知乡痛?此境豺狼残暴,壁墙之外便非人间,偷生几十年,尚且不知目中山水之外复有天地……虽偷生在世,乡徒未尝全无忠义之识,但天中那位沈大将军就能做保证,可久治此乡无失?他失于关中,尚拥天中,失于天中,尚据江表。可我乡众,唯此坞壁一角,一旦行出,生死不再为我有!”
“所以阁下是要教我何事?关中受害,难道天中就无害?沈大将军生来吴地贵子,天中故来非是其乡,何以如今能雄踞彼处,征讨四方?论及山水所恃,大江天堑难道不及四关之险?沈大将军弱冠之年便统军北上,驰骋中原,搏杀贼赵,复土千里之遥,王声远播诸夏之地!”
讲到这里,王猛嘴角已经噙起冷笑:“可是你们诸位呢?言则俱是关中彪悍子弟,据此尺寸之地妄想自夸,不敢履足目外天地,栅栏之内了此残生!四关尚且不能安境,区区四墙便可为天险?即便偷生,得趁侥幸,三秦血气、天府悍民,早已经被拘养成一群惊弓之鸟,狐鼠之辈!”
“住口……”
“竖子……”
此言一出,周遭众人俱都目眦尽裂,愤慨之色溢于言表。然而平台周边那两百余弘武军卒各自提缰拍刃,血腥悍勇之气息顿时向四野弥漫开来,令人下意识小退一步,不敢再作冒犯。
“鼠目寸光,无胆之辈,高墙之内便为所有?我虽弱冠之数,也知生死不可如此求得!王师精勇,诸位也都眼见,杀尔不过杀犬,若非王法拘限,非罪不杀,诸位可有与我面争之地?章法之美,甚乎明珠璧玉,施用乡境,只为惠及苍生。多言无益,王法诚是美器,但也绝不轻惠顽愚,各自归家待死,无谓在此哗噪!法器虽然旨在扫荡边野六夷,但也无惧乡境顽劣小试锋芒!”
“住口!”
王猛这里沉声厉言,话音刚落,后方翟慈已经阔步行上来,戟指王猛顿足道:“王丞你受行台遣用,乃是为了佐我播治乡境,却非为你一人穷逞意气。我乡徒久受乱世残害,但也未有一日敢轻弃此身,虽然各自聚堡自守,但坞墙之外,寸土寸地,俱是我关中儿郎血泪!此乡烈骨壮气,虽不彰显,但未有一日敢失!天中大将军诚然壮志雄阔,但我也恐他未敢尽用三秦儿郎之壮烈!”
王猛闻言后小退半步,深作施礼拱手道:“卑职确是孟浪失言,但若言及大将军壮怀,明府也实在不宜以小观大,天中贤流汇集,世道英才并策麾下,四境逐功,无人不能尽用。明府所夸壮烈,若止于区区一坞尚不能克,卑职实在不知壮烈何在!”
“小儿轻狂,实在可恼!”
翟慈闻言后更显羞恼,继而便摆手道:“儿郎与我被甲,我等并杀一程,也不让这些王师远客专美于前。今日为战,不克不还,即便战死,概为天命,是我乡土无幸兴治章法,即便来日王师大军踏平乡境,是我短视乡人苦果自酿,无怨于人!”
这会儿众人心情都是复杂,在听到翟慈此言,一个个也都凛然侧目,不知该要如何评价。
然而翟慈却不管旁人心情如何,很快便有家众上前为他披甲,同时牵来战马,而后翟慈便翻身上马,一副老将出征慷慨姿态,率领数百名阵型松松垮垮的家众直往对面游氏坞壁而去。
夕阳下,须发灰白的翟慈身形略显佝偻,其身后家众也都透出一股悲凉姿态,缓缓踏过那一片血肉铺就的道路,在抵达游氏坞壁射程之外的时候,一众人才缓缓顿足。
翟慈这会儿神态更显老迈,在家众们搀扶下落马,他持杖站在原地,仰头望向坞壁上方,大声道:“游子规,我知你在望我,你我两个老朽,乡斗也是连年,谁也未能独大此乡,谁也未能得惠乡众,今日言你有罪,其实我又何尝无愧。但我浅胜你分寸,你可知因何而胜?”
“老贼,你所趁无非晋军借势于你……”
望楼上响起游秩略显气急败坏之声。
翟慈闻言后便捻须大笑起来:“你所言正是,但有一点稍欠,我非借势,而是归势。王势再兴,王法再行,我等自来便是晋祚生民,却非胡卒鞭下畜牲,不可称借势!我今日列阵在此,与你分个生死,也将这段乡仇稍作了结。你我两个,都是半百老朽,难道还要将这仇怨带入黄泉?多年乡斗,各自也未壮大,乡土越斗越虚,难道真要众多乡卒随我两个老朽斗杀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