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山居(10)
“在下张松龄,多谢游击队的救命之恩!”看到对面的人反应不对,张松龄这才察觉到自己的步枪摆在一个随时可以发起攻击的姿势上,赶紧站起身来,笑着朝救命恩人拱手。
“都是中国人,客气什么?!”五短身材中年人愣了愣,还了一个很标准的军礼。“我叫伍楠,八路军一二零师的,现在奉命于娘子关一线组织游击队。张兄弟真是好枪法,一个人顶住了这么多鬼子和伪军!”
“哪里顶得住!要不是你们来得及时,我早已经被伪军们用乱枪给打成马蜂窝了!”张松龄用手捂着胳膊上的伤口,苦笑着谦虚。托三八枪的子弹穿透力太强的福,这是一个贯通伤,没有波及骨头。回头找烧酒洗洗,再抹点儿以前用剩下的药粉,估计一个星期左右伤口就能结疤。
“你受伤了?!”游击队长伍楠敏关切地追问,随即从腰间摸出一个脏兮兮的小油布包,“我这里还有一点儿消炎粉,你赶紧拿去敷上。天已经热了,小心伤口感染!”
消炎粉对于贯通伤的确对症,可半年前那次伤口感染差点儿要了小命儿的经历,让张松龄到现在还心有余悸。而伍队长手中的消炎粉,明显存放得很不正规,万一洒到伤口上没消得了炎反而起了什么坏作用,这荒山野岭里,可是找不到第二个李营长能救自己的命。
“不用了,不用了,我家里头有自己配的金创药。”顾及到对方的颜面,张松龄笑着摆手,“你弄点儿消炎粉不容易,还是留给伤势更重的弟兄吧!”
“也好!”伍队长想了想,将手中油布包抛给自家弟兄,“小张,拿着这个给王老虎他们几个敷到伤口上。小心点,别弄进土去!”
“哎!”有名十六七岁的少年伸开双手接住半空中飞过来的油布包,转身跑去救治自家伤员。张松龄本能地想提醒一下对方注意伤口感染的问题,话到了嘴边,又谨慎地咽回了肚子里。
伍楠却不像张松龄这么拘谨,看看伪军们丢下的枪支弹药已经被麾下游击队员们颗粒归仓,笑着向张松龄发出邀请,“小鬼子向来不肯吃亏,估计会派人前来报复。如果张兄弟没地方养伤的话,不妨暂时先到我们那边休息几天!”。
“也好,不过,你先等我一下!”张松龄先是点头,然后又迅速摇头。弯腰捡起三八大盖儿背在肩膀上,小跑着冲向大牛和孟小雨两人藏身之处。一边跑,一边焦急地喊道:“大牛,大牛,小雨醒过来没有,小雨怎么样了?”
“哎,哪(我)们这就出来!”大牛早就将外边的情况看了个清楚,只是因为怕生,没敢从树林中露头。此刻听到张松龄的呼唤,低低的答应了一声,扶着哭成泪人儿的孟小雨往林子外走。
“小雨,你怎么样?!”看到平素野小子般的孟小雨哭得梨花带雨,张松龄心里也是一阵难过,小跑着走上前,伸手去托孟小雨的胳膊。
孟小雨立刻扑了过来,双手紧紧抱住了他的腰,大放悲声,“张大哥,呜呜……呜呜……”
“不怕,不怕,我在呢,我在呢!”张松龄抹了把泪,温柔地轻拍孟小雨的头顶,“孟大叔的血债,我一定会替你讨回来!”
“孟大叔是被朱二给打死的!”大牛在旁边,瓮声瓮气地插了一句。“就是刚才带人进村里放火的那个家伙……”
话才说到一半儿,他又拔腿往村子里跑。一边跑,一边大声嚷嚷,“房子,哪(我)们家的房子。这遭瘟的朱二,早晚得下地狱!”
“老乡,你去哪儿?”游击队长伍楠迎头拦上,却被大牛撞了个四脚朝天。几名游击队员见状,赶紧上前搀扶。却被伍楠一把推开,“拦住他,拦住他。已经来不及了!他现在跑进火场里去,肯定得被烧死!”
闻听此言,游击队员们撒腿便追。一直追到了村子口,才将已经红了眼睛的大牛抱住。此刻村子早已变成了一个火焰山,浓烟夹着红星四下乱滚。被困在火场里的家畜厉声惨叫,东奔西突,却始终找不到可以逃命的通道,被浓烟熏倒在地上,悲鸣着变成了一堆堆烤肉。
山区物资匮乏,所有房子都是硬木为梁,茅草做顶。春天的气候又干燥,几乎是火苗一滚,就能将整栋房子付之一炬。很多百姓发觉枪声已经停止,从藏身处跑出来,试图跑进村子抢出自家最珍贵的物品。他们都像大牛一样,被游击队员拦在了火场外。眼睁睁地看着自家的房子燃烧,倒塌,最后和院子里的所有物品一块儿,变成一个硕大的火把。
原本就已经穷得家徒四壁,现在连四壁都没有了,让大伙今后可怎么活?!赶回来的男人们象被抽了筋骨一般,抱着脑袋蹲在了地上。女人们则搂着自家孩子,放声嚎啕:“哪(我)的新柜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