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目标不改
界首是一个四百多户人家的大集镇,东临湘水西靠大山。弯曲的街道两旁,大多是青砖灰瓦的房屋。在穷山恶水的桂北,界首算物产丰富、生活充裕的一方宝地。正像毛泽东在江东岸所预言的那样,这里是筹措粮款的好地方。但是,对数万大军来说,这里所能补给的毕竟太有限了。
红军的临时总司令部设在镇中一所庭院里。院中有两棵粗壮的枫橡树,高大、挺拔、苍劲,威风凛凛地高踞于房屋之上。横空直伸的枝干,撑起一把黄中透红的伞盖,荫护着在这个院子里繁衍生息的人们。
军用地图铺展在客厅中的两张八仙桌上。参谋部人员请首长就座。李德坐在朱德对面,博古坐在李德左首,他和李德可以用俄语流利地交谈。每人面前都放着水杯,但没有茶叶,白开水散发着蒙蒙蒸汽。
总部作战局负责人扼要而又精确地报告着目前的战况。形势的严重性,与会者早就想到了。
这次西征,与李德最初的设想很不一样。它并不像苏沃洛夫率领的那支在阿尔卑斯山苦战的大军。那支大军,矫若游龙,可以指挥来去。而中央红军的西征并不单纯是一次军事行动,既不能大踏步前进也不能大踏步后退,更不能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它是包括中央、中革军委、中华苏维埃共和国政府在内的一次战略转移。不是要不要大搬家,行动本身就是大搬家,是一个“国家”的开动。
参加西征的作战部队有第一、第三、第五、第八、第九五个军团,总数达八万六千余人,军委纵队(机关)四千六百九十三人、中央纵队(机关)九千八百五十三人。此外,里面还有老人、病号和怀孕的妇女,挑夫、驮骡、担架,还有数不尽的辎重……这就是历史上被人千百遍提起的那顶“轿子”。你可以比作背着石碾爬山,也可以比作挂着哑铃渡海。但石碾、哑铃是可以丢弃的,辎重也是可以丢弃的,唯独“轿子”不能甩,必须抬。因为那是庞大的领导机构,是人不是物。
由于五次反围剿及远征的特殊性,最高权力领导核心集中在三个人身上。博古、李德、周恩来,这个当时被称之为“最高三人团”的机构,握有直接指挥中央红军西征的全部权力。
周恩来还在湘江东岸,组织指挥中央纵队(代号为红章纵队)和中央军委纵队(代号为红星纵队)迅速渡江!然而这两个中央机关和军委机关及下属各部门,即使在十万火急的命令连电催促下,仍然姗姗来迟!
历史,具有很大的模糊性。有些事,当时看是清晰的,后来看,却是朦胧的;有些事当时看是迷茫的,回头看又是清楚的。“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格言,恐怕只对了一半!
如果不囿于传统的说法,那么关于五次反围剿和长征中的许多结论性的提法,就很值得作进一步的剖析。在战争的棋盘上,后人都可以进行复盘深究。
1934年11月25日(夏历10月19日),中央红军在湘南道县至江华段,全部渡过潇水。中革军委立即发布命令:野战军分四路纵队迅速抢渡湘江,通过敌人的第四道封锁线,向全州、兴安西北前进,具体部署的行进方案是:
红一军团主力为第一纵队向全州以南前进;红一军团一个师、军委第一纵队、红五军团(缺一个师)为第二纵队,经雷口关或永安关以南,然后根据侦察结果决定前进路线;红三军团、军委二纵队及红五军团一个师为第三纵队,先向灌阳、后向兴安前进;红八、红九两军团为第四纵队,经永明向灌县、兴安前进。
26日,中央红军向江华、永明(今江永)前进时,广西军阀白崇禧一度命令他的部队退守龙虎关和恭城,其用意是既防止红军也防止蒋介石军队进入广西,此时湘敌刘建绪部队尚未到达全州,红一、三军团主力顺利地到达文市地区。
27日,中央红军先头部队红二师和红四师各一部在广西的兴安、全州间,突破敌人第四道封锁线,未遇困难便渡过了湘江,并控制了界首至脚山铺间的渡河点。此时,先头部队与后卫部队前后相距一百公里,后续部队未能及时渡过湘江,湘、桂两省敌军在蒋介石严令下分路猛扑,志在夺回渡河点,把红军拦腰斩断,击红军于半渡,消灭于湘江两岸。
于是,中国悠久的历史上,一场空前未有的恶战,便在湘江两岸展开!
敌人占据脚山铺西北一带高山,事先已经坚工扼守。红军阵地全在敌人炮火射程内,却又来不及修筑坚固的工事。然而红军必须像一颗坚硬的钉子,钉在这里。
红军以单一兵种抵抗敌人步兵、骑兵、炮兵和空军的联合进攻,实力上敌众我寡,装备上敌优我劣,地形上敌高我低。敌人有工事进退的依托,而我军却是仓促进入阵地。